苏雅露心头一团火气无处宣泄,顺手抡上倒在一旁的红木椅子,往梳妆镜上砸去,一声裂响,玻璃四溅,苏雅露犹嫌不足,又将梳妆台上的蜜粉、胭脂、发饰、牙梳尽数扫落在地。
段娉婷动也没动,只冷冷地盯着苏雅露:“苏雅露,你闹够没有?”
“为什么回来?”苏雅露喘着粗气反诘,“你不是答应我,好好过日子,再不进风月场了吗?”
段娉婷从一片狼藉的梳妆台上寻出一盒洋火,擦燃了一支雪茄,吸了一口,徐徐地吐出烟圈来:“积蓄花光了,穷得叮当响,过什么日子?我呢,又没文化,又没力气,只这张脸,还有这把嗓子还矜贵些,从前不是告诉过你,我这是自食其力,有什么不好的?”
“你陪日本人……”苏雅露咬一咬牙,牙根迸得酸楚。
“日本人,日本人怎么了?你不是也在陪日本人?”段娉婷轻嗤一声,“怎么,你苏处长为76号效命,你陪山本大佐,是高贵,我段娉婷,歌女一个,陪山本大佐,就是下贱?”
苏雅露一时语塞,段娉婷又冷笑一声,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你是知道的,你觉得我下贱,也罢了。只是,我没上过两年学,不太明白,陪日本人寻欢作乐的人,与帮着日本人杀中国人的人,到底谁比较下贱?”
段娉婷与苏雅露正剑拔弩张的时候,四马路上的牙科诊所里,田丹已换回了平时的妆扮,段娉婷递来的纸条放在桌上,上面只有四个字:山本次郎。
“山本次郎是宪兵司令部刚上任的大佐,”田丹道,“先前,他在华北地区负责细菌战与人体试验研究。去年,在他的指挥下,日军入侵浙江,曾在衢州到江西上饶沿线的水井、鱼塘、农田以及粮食里投放致病菌,致使衢州各县爆发霍乱,死亡无数。”
陆汗青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如今,山本次郎被调任到上海,会不会,也想用细菌战来对付上海?”
“上海既是陆上交通枢纽,又是最靠北的深水口岸,来往的商贸船只都必须在这里停靠换船,才能继续北上,重要性不言而喻,并且,上海人口稠密,一旦爆发疫病,后果确实不堪设想。”陆汗青沉吟道,“田丹,关注76号与山本次郎是否有联络,如有动向,及时向组织汇报。”
“明白,”田丹道,“还有,接头人告诉我,‘大上海’被盯上了,不安全,叫我们换个地方。”
“好,我知道了。”
“陆老师,”田丹想到段娉婷妖娆又妩媚的打扮,到底按捺不住,“这个接头人,是我们这条线上的同志吗?我听‘大上海’里议论,貌似……是个交际花。”
“不是,但会尽力帮我们的忙。”
“为什么?”
“接头人,叫段娉婷,”陆汗青道,“六年前,段娉婷是上海滩最出风头的女明星、交际花、‘仙乐斯’夜总会的台柱子。淞沪会战中,‘仙乐斯’被轰炸,无人生还,段娉婷恰巧生病,告了假,没去唱夜场,侥幸逃过一劫,然而没过多久,有一晚,她听见外头有挑着担子叫卖柴火馄饨的,出去买,没想到在弄堂口碰上了两个醉醺醺的鬼子……”
田丹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呢?”
“好在,当时我们有同志在附近,把段娉婷从鬼子手里救了下来。”陆汗青道,“后来,她投桃报李,开始协助我们。凭着女明星与交际花的身份,段娉婷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触到汪伪政府与宪兵司令部的官员,也能接触到这些官员的太太们,渗透进他们的圈子,这些年来,给我们传递了不少很有价值的密报,我们的同志一直在争取,希望她能够正式成为组织的一员,但她一直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她说,”陆汗青苦笑,“没钱赚,组织纪律严明,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