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3)

……避居长沙一年来所有的回忆,荡然无存。

“全烧完了,什么也没有了……”田丹失声痛哭,“你给我织的绒线手套也没了,我给你画的素描也没了,我们的房子没了,我们的家没了……”

周沪萍把田丹搂入怀里,声音也在发抖,脸颊挨着田丹的额头,眼泪灼灼发烫:“丹丹,丹丹……绒线手套没了,我再给你织,素描没了,以后你再给我画,房子没了,但你还在,我还在,只要我们俩在一起,不分开,我们的家就还在……”

过了许久,田丹才平复下来,被周沪萍拽着离开,忽然觉着脚旁有个活物在拱来拱去,不觉又是悚然一惊,低下头,觑上一眼,却是一条狗,大抵是刚断奶的狗崽子,灰褐的皮毛,身形与野兔差不离,耷拉着耳朵,浑身脏兮兮的,蹭在脚边上,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呜咽声。

田丹怔了怔,迟疑了下,低下身去,把狗抱在臂弯里。

“可怜,没有东西给它吃。”周沪萍在大衣的口袋里掏了掏,只掏出来一块红薯皮,狗抽着鼻子嗅一嗅,再嗅一嗅,终于还是把它吞了。

“放它去罢,”周沪萍伸手挠了挠狗头,“丹丹,我刚打听到,警备司令部临时驻扎在北门外,我们先过去……”

田丹当心地把狗裹在自己的围巾里:“不,我得带着它。”

“胡闹,自顾不暇,还拖上一条狗?”

“放掉它,它会死的……它一定会死的。”

田丹的眼圈红红的,周沪萍不出声了。

省府与市府已迁往沅陵,周沪萍决定先去沅陵再作打算。天气很坏,阴云密布,刮着西北风,接近黄昏的时候下了冻雨,南方的湿冷一寸一寸地侵蚀着人的肌肤、骨血与五脏六腑,终抵心脏。与沿途肩挑手扛着箱笼衣物的百姓不同,周沪萍与田丹所有的衣被物什已在营盘街被一把火焚烧殆尽,此时两手空空,缩手缩脚地把大衣裹了又裹,仍抵受不住蚀骨的寒气,分外窘迫。田丹比周沪萍还狼狈,因为怀里还有一条不安分的狗,不断地扭动着身子,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唧着,叫田丹手忙脚乱,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自讨苦吃。”周沪萍伸出手来,“给我抱会儿。”

田丹把狗递过去,周沪萍接过来,顺势在狗头上轻敲一记:“别闹。”

狗委委屈屈地呜咽一声,却乖乖地伏在了周沪萍怀里。

“欠打。”周沪萍自言自语。

田丹抿一抿唇,目光掠了掠周沪萍,周沪萍没好气地丢来一个白眼:“你也是。”

码头上乱成一团,人头攒动,周沪萍与田丹延挨了一日一夜,才搭上了一条去沅陵的破渔船。连日来风雨无阻地长途跋涉,衣衫又单薄,田丹受了风寒,在码头上时还只是咳嗽流涕,在四面漏风的破渔船上过了一宿,发了烧。

头痛欲裂,江上风浪颠簸,晃得田丹晕晕沉沉,直犯恶心,鼻腔仿如有一团火正烧着,一呼一吸间吞吐热气,热气从鼻腔蔓延至喉咙,再直上头顶,灼灼发烫,身子却如堕冰窟。田丹吸了吸鼻子,拢了拢大衣,仍觉寒风从四面八方向自己侵袭而来,浑身无法遏止地打着寒颤。昏昧之中,额头上忽有一双手温温柔柔地触了过来,手掌心凉浸浸的,煞是舒爽,田丹微掀眼皮,周沪萍的脸影影绰绰地晃来晃去,晃得田丹又有些晕眩。

“丹丹,你靠过来。”

田丹恍恍惚惚地靠过去,周身乍然煦煦一暖,不觉又微微睁开眼,见是周沪萍把大衣脱了一半,将自己裹了进来。田丹闭上眼,很自觉地往周沪萍怀中钻了钻,脸颊正挨在周沪萍的心口处,越过一层贴身的薄薄衬衫,几乎听得见周沪萍的心跳声,忽疾忽徐,悠悠忽忽,没个规律,怎么会有人的心跳声这么古怪?

“还冷不冷?”周沪萍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