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只有无垠的寂静。他喜欢那种寂静,舒适地在那里趴了不知道多久,眼前忽然一阵白光,不深不浅的池水“刷”地向两侧分开。一个气度雍容的白衣人分水而来,沉静地走到他面前。

而他突然间从安适的幽暗水底被暴露在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孤零零地趴在黑漆漆的淤泥里,仰视着那个对他而言过于高大的人影,不知所措地卷了起来。

白衣人弯下腰,轻柔地伸手将他捞起来,也不嫌他遍体泥水弄脏他雪白的衣襟,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棠樾,从今往后,我来照顾你。”

他那时可能脑子还没长出来,也不觉得换个爹有什么问题,遂听话地趴在男人怀里,点了点小脑袋。

几日后,棠樾被他抱到了一棵梧桐树下。润玉指着这棵树,对他道:“棠樾,这是你的母神。”

棠樾又点了点脑袋,他智商太低,也没觉得自己认一棵树当妈有什么问题。

一个时辰后,润玉回来发现他还趴在那棵树下和树相亲相爱,只好抱着他站到树杈上,指着树冠,声音极低地告诉他他母神在上面。

棠樾这才发现那树上还有个鸟窝,鸟窝里趴着只鸟,他妈不是这个树,是那只鸟。

树没有问题,鸟当然也没有问题,只是一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虽然那的确是只鸟,但它不能叫做鸟,它是一只凤凰,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最后一只凤凰。

棠樾轻手轻脚地顺着树干爬了上去,扒在窝的边上,发现那只鸟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他绕到另一边,才看清那只一动不动的红毛鸟并没有睡着,只是一动不动。它不知道怎么了,脑袋上的毛秃了一小块,鸟喙锋利的尖端磨秃了,嘴角挂着半根稻草,两眼一眨不眨一转不转,也不看他,也不知道在看哪,就十分神经质地睁着。

棠樾本能地有些害怕,却又本能地想去亲近它。他犹豫片刻,还是爬进鸟窝,挤到了红毛鸟的身边,想要靠着他睡觉。结果眼还没闭完,那鸟忽然抬起爪子把它怼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窝边挂了片刻,又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它的领地。鸟又把它挤出去,他又爬进来,反复了那么三四次,那只鸟僵硬的脑袋终于转了过来,眼睛无神地看着它,终于认命般地打开了翅膀。

鸟用翅膀把他护在温暖的羽翼下,棠樾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日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鸟窝里,而是蜷缩着趴在一张床上。床前坐着个黑衣男人,他的脸色发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眼珠里带着清晰可见的血丝,好像以很久没有合过眼。

这副尊容看上去简直可止小儿夜啼,然而棠樾喜欢他,没来由就喜欢他。他欢快地吟啸一声,蹬开四爪蹿到了他的膝上。

正要撒娇,黑衣人就把他拎开,平静道:“你不是我的孩子。”

当时棠樾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不过没关系,旭凤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教给他。每次他自称“孩儿”,旭凤都会纠正他:“你不是我的儿子,不要自称孩儿。”

一次小棠樾茫然道:“……那叫什么?”

旭凤冷漠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润玉改了天条,现在本座位次上与他平级,你高兴说“我”也好,说“儿臣”也罢,不要再说是我的孩儿了……我的孩子已经死了。”

最后那句旭凤只漏嘴般说过一次,但前面那段他却不厌其烦地说过很多次。棠樾终于凭自己金鱼般的记忆在旭凤的教诲下记住了自称“儿臣”他有时怀疑自己的金色如此纯正,是因为他是龙和一条真正的金鱼生的。

后来他再大一些,润玉就让旭凤教他法术。

……说起来也不能怪旭凤冷嘲热讽,他的父帝是龙族至尊的应龙,实力深不可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