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窒息的边缘看到神厄正撕扯着风息身上的薄膜。这东西居然视她如无物,她扯了几下,发觉它补充的速度只略低于脱落的速度。
她只来得及帮助一个人脱身,另外一个则听天由命。她惶急地往棠樾的方向一眼,停住了手,不知所措地停在那里。
棠樾的知觉正在渐渐消失,连同思考的意识也在减弱。他的视角因为薄膜覆盖而蒙上了一层红翳,再拖延片刻,他就会变成这种植物或者动物的一部分。
救我,他在心里渴求着,不要放弃我。
犹豫只延续了一秒,她就做出了决定。她选择了帮助最近的人。
他在心中最后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不甘地松开了那根希望的稻草,任凭意识被触手带往窈深的地下,归入它们的家园。
“你就这样死了,”一个声音遗憾道,“你那么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围好每一个人,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的替死鬼,没人要的东西。”
“他们不会记得一个孤儿……没有天分,没有出身,甚至没有很好的朋友。”
“从龙的蛋中爬出来的一定是龙吗?不,你只是一条泥鳅,不值钱的泥鳅、死几条也不心疼的泥鳅。”
*
“泥鳅!”
“大泥鳅吃小泥鳅!”
一束强光从水面上直射下来,它吐出嘴里叼着的半截泥鳅,往后退去,蜷起身子。
那束光又跟了过来。手也跟了过来,几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带着此起彼伏地咯咯笑声在它身上乱摸。
它惊慌失措地扭动起来,想借助覆满全身的黏滑淤泥从他们掌下溜出去,却终究寡不敌众,被手们捉上岸,扔进了一口锅里。
“它好聪明,还会装死!”
“喂,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变形啊!”
几条不到百岁的小龙笑嘻嘻地把锅端到烤架上,围着观察它。为首的小龙煞有介事地将它身上的池底黑泥洗净,又放回锅里,举起木菜勺宣布:
“今天这道菜就叫“龙飞凤舞”!”
锅底那盘金色蚊香间竖起两只钝钝的龙角,它畏缩地睁开半只眼睛,发现自己和旁边那只被真龙威压吓得不敢发声的小鸡姿势一模一样,一样地瑟瑟发抖,一样地闭着眼睛,把脑袋缩进羽毛或者鳞片里。
锅里倒上水,锅下架上火,水烧开。小鸡在滚水扑腾一会就成了煮乳鸡,被捞出去分食,它吓得闭上眼不敢看。
幼龙们不会太早放它出来的,他们知道龙不会被滚水烫伤,出不了龙命。
“它不怕烫吗?”
“它怎么不动,不会是死了吧?”
泥鳅没有死。它沉沉地堕在锅底,锅底悄悄地冒起一个个气泡,咕嘟咕嘟地在它肚皮上轻轻挠着,好像有人在隔着一层皮肉和一层蛋壳在逗他玩。
泥鳅不觉得烫。它贪婪地汲取着这窒息的热意,在滚水中飘飘然起来,几乎要为这炽热而落泪,似乎又一次回到了蛋壳里。
它坚信母亲也是这样烫的,可泥鳅没有见过她,泥鳅记忆的起点不是母亲惊喜爱怜的目光,而是这间木屋空的,里面只有它和周遭挂着黏液的碎蛋壳。
泥鳅的泪水被沸腾的气泡挟卷着翻涌蒸腾,在霭霭的水雾中飞上天空。
这里很暖和。它想妈妈。
不仅仅是沸水的热量,它自己身体里仿佛也有什么灼烧起来,叫嚣着,撞击着,霎那间无声爆裂,将寰宇间的黑幕炸得粉碎。
棠樾倏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间旧屋面前,天色却已成了傍晚。
风息,神厄,触手和它身上致命的薄膜全都消失了。四周无声无息,唯有薄雾依然在昏暗的林间飘荡,一切安静地如同死地。
他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