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住他的脸。她的指尖冰凉,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得回去……现在……”

周聿泽的视线聚焦在棠又眠身后的山路上。在那里,一缕黑烟正扭曲着升上天空,像一条丑陋的毒蛇。他的身体突然自己动了起来,甩开棠又眠的手,朝着黑烟的方向狂奔。

山路上的碎石硌着脚底,周聿泽却感觉不到疼痛。他肺里像灌进了滚烫的铁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转过最后一道山梁时,他看见了家的方向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橙红的火舌舔舐着天空,将那些他和父亲亲手砍来搭建房屋的竹子一根根吞噬。

“让开!”他撞开提水的寨民,炽热的气浪瞬间灼伤了睫毛。木门早已烧成炭架,老村长从背后死死抱住他:“不能进去!房梁要塌了!”

老人枯瘦的手臂勒得他肋骨生疼,“你阿爸最后喊的是让你活下去,你死了谁给他们报仇呢!”

火场突然爆出惊天动地的坍塌声。主梁砸落的瞬间,火星飘进周聿泽的眼睛。

寨民们提着水桶徒劳地往火场泼水,蒸腾的白气中,周聿泽看见寨子里的赤脚医生,他怀里的白布滑落一角。

周聿泽看见半截焦黑的小手,腕上还系着他用野藤编的平安绳。前天夜里敏玉缠着他要这个,说戴着它就不怕打雷了。

“我妹妹……”

赤脚医生摇摇头,被烟熏哑的嗓子发出破碎的音节:“吸了太多烟……太小了……”

周聿泽身体抖得厉害,敏玉昨天还说想吃梅子糖。

他想起小姑娘踮脚在门框上划的身高线,想起她藏在枕头下的识字本,想起她每次在他离家时偷偷塞进包袱的野山楂那些没来得及兑现的承诺,现在都变成了扎进心脏的倒刺。

“啊!”

这声嚎叫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周聿泽感到喉管撕裂的剧痛,却仍在嘶吼。

没有丝毫预兆得,天上突然下起暴雨,或许天神也在恸哭。豆大的雨点砸在焦土上,蒸腾起一片腥热的雾气。少年跪在泥泞里,十指深深插进被雨水泡软的灰烬中。

雨水混着灰烬在他指间流淌,像一条条黑色的小溪。周聿泽跪在焦土上,十指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却仍在一把把抓起那些滚烫的残渣,仿佛能从里面挖出父亲宽厚的肩膀、母亲温柔的眉眼,或是妹妹小小的身体。

雨水将灰烬变成黏稠的黑泥,沾满他的手臂、胸口、脸颊。他刨得那么深,指甲翻裂,仿佛要一直挖到地狱里去。

远处传来寨民们抬尸体的号子声。周聿泽踉踉跄跄扑那几块门板。老村长想拦他,却被少年眼中的疯狂震住了。

白布掀开的瞬间,雨点砸在焦黑的躯体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响。周聿泽认出了阿妈手腕上没烧化的银镯那是外婆传下来的嫁妆,内侧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小字。现在镯子嵌在炭化的皮肉里,像道丑陋的枷锁。

“阿......”他的声带突然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发出嘶嘶的气音。手指悬在那具焦尸上方,最终只敢碰触一缕没烧尽的发丝那是阿妈总用茶油养护的长发,每年过节都要精心编成发髻。

少年“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将额头重重磕在焦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