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慈太后记得很清楚,陈皇后看她的目光,冷冷地,带着评估的意味,像是要把她刺穿一样。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像在看一样物件,判断它是不是值得花钱买下了――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憎恶。
那时候她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后来她在圣德太后身边服侍了多年,谨小慎微的保命。
慢慢的,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后来也慢慢知道了。
皇帝是必定要娶陈家女儿的,只是据说当时陈家要入宫的是长女,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封后的却是幺女。
陈家的那位大小姐出阁后进宫请过安。若说秀外慧中,仪态端方,这位大小姐远胜过陈皇后。
她看着这对姐妹并不融洽和睦的相处,不由得冒出一个想头――若是做了皇后的是这位大小姐,那她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些吧?起码,这位大小姐看起来脾气好,涵养好。若是服侍她,恐怕不会像服侍现在的陈皇后一样动辄得咎如履薄冰。
皇帝宠幸她的日子并不算多,有一回皇帝喝得半醉,对她说起这件事情来。
“她有她的好处……起码,她在想什么,从脸上就能看得出来。若是换一个有成算的,陈家将来更加棘手…”
她当没有听到,也不敢和旁人说。
以前一直觉得皇帝与皇后是夫妻一体,可是后来才慢慢明白,皇帝是皇帝,皇后身后却是滴里嘟噜一串外戚。皇帝对外戚,用得着的时候那是亲如一家,用完了就嫌尾大不掉…… 若皇后是个有城府有手腕的,对皇帝来说,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那些事儿她不敢去深想,也不能去深想。
再说,她也不懂。
她不懂得如何与这些人打交道,更不要说像他们一样步步谋算。
她只会谨小慎微的过日子,心里什么也不想,脸上也什么都不露出来。
她已经不太记得进宫前的日子,仿佛那时候曾经开怀大笑过,和表姐、表兄弟一起在田野间奔跑追逐,拿着杆子去打未熟透的枣子,在河边围了土坝捉鱼,记得捉了好几条大鱼,却没有篓子来装,表兄弟中有一个脱了衣裳把鱼包在里面带回去,满以为能喝上鱼汤,结果回去后一人挨了一顿好骂……
那些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进了宫之后仿佛就没有笑过了,在掖庭宫中有做不完的差事,生怕出错 。出了掖庭宫,只比以前更加凶险。她亲眼看见陈皇后无故将宫人活活杖死 ,生完孩子坐褥期未满就被罚跪……
可她好歹还活着。
活得比其他人都长久。
先皇、圣德太后的亲生儿子园皇子,崔贵妃,朱婕妤……还有许多人……
现在连圣德太后也去了。
他们都走了,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采姑在这里站着,只觉得脚底一股凉气直窜上来,浑身不自在,她上前一步,低声说:“娘娘……”
圣慈太后摇了摇手,采姑只能闭了嘴退到了一旁。
采姑伺候圣慈太后也已经有十几二十年,见识过圣德太后如何显赫威风 ,圣慈太后如何隐忍委屈的。
若换了采姑是圣慈太后,这人死了便死了,自己还来看什么?难不成还怀悼她?不落井下石已经够宽仁厚道了。
采姑猜度圣慈太后心意,低声说:“其实倒不是南景宫的宫人敢刻薄苛扣……奴婢听说,穿其他衣裳都会被她撕得粉碎,又不能任她袒身露体不成体统,所以给她穿这个,起码这个撕不坏。首饰也不敢给她戴,她什么都往嘴里塞。南景宫的宫人被她打伤抓伤的不是少数,后来只能让她待在小院里,由宦官看管……”
“其实她当年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将我杀了,可是阴差阳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