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今日隆龛既未督促柳隽真修炼,也未派人来支使薛戎做些杂事。于是两人躲在后山无人之处,痛痛快快地玩了一通。

两人先是涉入溪涧里捉鱼,不料鱼儿太过狡猾,滑溜溜的身子总是擦着指根溜走。他们忙活了好一阵,不仅一无所获,身上衣服还湿透了,最后索性掬起溪水往对方身上泼,打了一场快活的水仗。

为了将衣服晾干,他们又爬到了树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啃着野果。那果子酸涩得很,两人都不爱吃,于是他们将其作为猜丁壳的惩罚,谁输了就要咬一口果子。柳隽真和薛戎输赢各半,谁也没落着好,都被酸得直吐舌头。

等到玩得饿了,薛戎向柳隽真展示了他的绝活仅用一粒石子,就能击倒一只兔子。

他们捕获野兔之后,便在溪边架起火堆,将兔子就地烤了。兔肉又烫又香又嫩,两人风卷残云一般吞进肚里,吃得手上、脸上都是油,彼此看见对方小花猫一般的脸蛋,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日暮时分,柳隽真还未尽兴,但也知道该回去了,否则让隆龛知道今日之事,薛戎必然又得挨一顿责骂。

他们并肩走到柴房前,薛戎却不进屋,而是背对着柳隽真,语气平淡地说道:“柳儿,师兄该走了。”

闻言,柳隽真的心头仿佛骤然被尖锥刺中,连肺腑都在一齐作痛。同时,他隐约预感到了不祥之兆,犹如一片阴云罩在了头顶。

他眼底聚起泪意,伸手牵住薛戎的衣摆:“师兄,你要去哪里?难不成,你要抛下柳儿不管了吗?”

薛戎的心肠却变得很是冷硬,任凭柳隽真怎样痛哭流涕,他都不肯回头看上一眼,反而抬腿就走。

柳隽真生怕他就此一去不回,在他身后步步紧追,边走边抹着眼泪。

如此追赶了半晌,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师兄,上次你说师尊打了你,背后留了好大一片淤青,如今伤可好全了?”

薛戎以背影默默对着他,依旧不语。

见状,柳隽真心头急切,干脆伸手去撩薛戎的衣服,好查看他身上的伤处。不料薛戎却死死按住他双手,不准他动作。

柳隽真急得嚎啕大哭起来:“师兄……呜,师兄,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吧……”

薛戎却轻轻叹了口气:“柳儿,我只怕你看了会伤心。”

说完,他松开了手,柳隽真也得以扒开他的衣服,瞧见他赤裸的后背。

那一刹那,柳隽真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骨头都发出悚然的声响。

有千百种情绪一同在胸口沸腾,他觉得骇目惊心、哀痛欲绝、追悔莫及,心间感受到的震动,不亚于天崩地裂。

薛戎身上并没有什么淤青,只有大片扭曲狰狞的伤痕。

柳隽真认得这些伤痕。

因为这些痕迹,正是龙蜒留下的!

柳隽真惊喘着醒来时,发觉冷汗已将衣服湿透了。直到过了许久,他的指尖犹自颤抖不止,双腿无力,几乎难以站起。

原来,这又是一场胆大包天的美梦罢了。

他歪歪倒倒地走回了寝殿,一路上,教内的仆从及教众见到他仅着一身中衣、面色灰败的模样,都如白日见了鬼一般。

他一步步踏上玉阶,到了碧纱橱中,此处除了薛戎的尸身,便只有一室冷寂。

如今,柳隽真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思考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的师兄,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在薛戎身边蜷曲着躺下,用手轻抚着对方的脸颊,呢喃道:

“师兄,昨天我们一起捉鱼,一起爬树,一起烤野兔吃,真是开心。”

“你不要再装睡了,今日我们又到后山去,胡天胡地地玩上一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