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六指为将他卖得一个好价钱,每日都将他带去集市上,最后被隆龛相中了根骨,花费重金买下。
隆龛以收徒为幌子,将他留在身边,看似行教养之事,实则暗地谋划,要夺取他的肉身为己用。
在失而复得的这段记忆中,最为刻骨铭心的,却是他与薛戎自幼相处的点滴。
他的师兄,是那个在食不果腹时,让出唯一一块黄糖的人;是那个在筋疲力尽时,背着他赤足爬上无名山的人;是那个在性命攸关时,为他挡下隆龛最后一击的人。
随着记忆的恢复,他自己仿佛分裂为了两个影子。一时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薛戎身后,念叨着长大后要嫁给师兄的柳儿;一时却是居高临下地站在薛戎面前,用龙蜒将对方刺得遍体鳞伤的柳隽真。
究竟哪一方是幻境,哪一方是现实,他已有些分辨不清了。
良久,柳隽真终于清醒过来。
他不知自己在何处捱过了一夜,靠着的物体十分坚硬,将他硌得浑身酸疼,和寝殿中的卧榻有天壤之别。
睁眼一瞧,他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破旧茅屋中,四壁漏风,房里连桌椅板凳都没有,而他昨晚竟是睡在一捆柴垛上。
如此简陋的居所,任谁见了都要心生嫌弃,而柳隽真却油然生出一阵狂喜。
这间柴房,对他而言,不仅极为熟悉,还是印刻了许多珍贵回忆的地方,因为这是薛戎曾经在溯月教中的住处!
柳隽真立刻翻身坐起,往屋外奔去,刚走两步,便迎面遇上了一人。
此时天色尚早,薛戎披着一身晨光走进来,将背上所担的两桶井水放下,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还未等他歇口气,柳隽真便一把将他抱住,慌乱地唤了一声:“师兄!”鼻音浓重,竟是带了几分哭腔。
薛戎不明就里,便将手放在他背上,抚弄小猫似地随意拍哄了几下。
就着这个姿势,柳隽真也将薛戎周身都摸了一遍,确认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而非思念成疾所产生的幻影。
他心头稍宽,接着说道:“师兄,你不知道,我做了一个好生骇人的梦……梦见我们两人都长大了,我却将你忘了,还与你反目成仇,最…最后,还将你……”
柳隽真的声音戛然而止。
亲手设下移魂阵,将薛戎逼至魂飞魄散这件事,光是回想一遍,就足以令他心口抽痛,他根本没有勇气将其宣之于口。
而薛戎却是浑不在意,反倒关心起了他:“柳儿,你现下还总是做噩梦吗?我送给你的那把小桃木剑,有没有用上?”
柳隽真赶紧点点头:“我已按照师兄说的,将小桃木剑放在枕头底下了,近来噩梦确实少了许多。只是,只是昨夜那个梦,实在教人难过……”
他靠在薛戎的肩上,搂着薛戎的腰身,将人抱了个满怀,明明心中十分惬意与安宁,眼睫一颤,晶莹的泪珠却接连滚落下来。
他知道薛戎最见不得自己泪眼盈盈的样子,哭得越是厉害,师兄就越是心疼,因而时常故作柔弱,博得对方的同情。
果不其然,薛戎见到他伤心欲绝的模样,又将他哄了好一阵。直到答应要带他去后山玩耍,柳隽真才止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