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慕楚笑容更深。

这一年,他已经逐渐接手钟离氏的暗线,每日替钟离裕处理的都是些不干不净的杂事。他倒是不排斥,但应酬多了,血见多了,也还是厌烦得很……好在时不时能来永宁宫找点乐子。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最大的乐趣已经不是跟钟离裕那只老狐狸虚与委蛇,而是进宫看姜峤这只小狐狸演戏。

“阿峤怎么站着下棋?”

钟离皇后走进亭子。

姜峤眼睛一亮,立刻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笑容却十分克制收敛,“母后,是舅舅下棋太厉害,我坐着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好站起来试试。”

钟离皇后也被逗得翘起唇角,“下不过便是下不过,与你站着还是坐着有何干系?”

“母后说的是,那阿峤还是坐下吧。”

语毕,姜峤便一屁股坐回了石凳上,若无其事地朝钟离慕楚眨眨眼。

当着钟离皇后的面,钟离慕楚自然不会计较,也懒得计较。

小狐狸可比老狐狸有意思太多了。

更年轻,更朝气,也更稚嫩,一双小鹿眼眨啊眨地盯着他,眼里尽是蓬勃的求生欲和一眼便能看穿的狡黠心机,还有点尚未被世俗沾染的纯善。

他权当养了一只不大听话的玩宠好了。

“再过几日,阿峤便要去青冥殿,与其他皇子一同读书。”

钟离皇后看向姜峤,“往后便不必每日来永宁宫请安了。”

钟离慕楚落子的动作顿了顿。

姜峤有些惶恐,“向母后请安是孝道,怎能因去青冥殿读书而耽搁?”

钟离皇后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读书要紧,你如今是永宁宫的人,在青冥殿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输给其他兄弟。”

“是。”

遵照钟离皇后的嘱托,姜峤果然连着几日没再出现在永宁宫里。

钟离慕楚再来永宁宫时,没能听到那声舅舅,一时竟是有些不习惯。自从钟离歇死后,他与钟离皇后的关系也变得生疏,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只待了一盏茶的时间。

被姑姑送出永宁宫时,钟离慕楚终是偏头问了一句,“青冥殿,如何走?”

天色转阴,下起了朦胧细雨。

永宁宫的宫婢为钟离慕楚撑着伞,将他一路引去了青冥殿。他刚走到殿外,一摞书本就被人从窗外抛了出来,正好砸在他脚边,落进水坑里。

翻开的书页被雨水溅湿,晕开了纸上歪歪扭扭的“姜峤”二字。

……当真是狗爬一样的字迹。

钟离慕楚心生嫌恶。

下一刻,大皇子等人的讥讽声从殿内传来。

“老五,才在永宁宫待了多久,你这眼里就没有诸位皇兄了?”

“莫要忘了,你的母亲不过是个山野村妇。你与她一样,生来便是低贱的命,就算进了永宁宫,也还是低贱。”

“不过也是,若非低贱,怎能腆着脸去低声下气地巴结皇后,甚至巴结钟离慕楚?一口一个舅舅,当真是脸皮厚如城墙啊”

这对话莫名有种熟悉感,竟是让钟离慕楚又回忆起了某年某月某日,一个已死之人叱骂他是脏东西、是杂种时的情景。

一时间,钟离慕楚的心情似是跟这阴沉的天色和地上洇湿的书册一样,变得不太爽利。

大皇子等人将憋闷了许久的气通通撒在了姜峤身上,心情舒畅地离开了青冥殿。片刻后,姜峤也灰头土脸地从殿内走了出来,冒着雨去捡地上湿哒哒的书册。

钟离慕楚站在殿侧的廊檐下,侧眸看了身后的宫婢一眼,那宫婢便立刻撑着伞走进雨中,走到了姜峤身边。

目送二人的背影离开,钟离慕楚独自一人站在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