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动作做得干脆利落,可他眼睁睁看着刀锋没入皮肉,却感觉同样被匕首刺中的好像还有自己。
心脏钝痛,可笑可悲。
所以......是谁?
他杀的那个人是谁?
“公公?”
“公公?”
一道声音在耳旁响起,殷殊鹤猛地回过神来,对上周南岳的眼睛。
可看清了自己此刻身在诏狱,依然有些片刻的恍惚。
不为别的。
方才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太过真实,那种平静中夹杂着痛苦的感觉也太过强烈,以至于幻觉消失他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公公......可是有哪里不适?”
周南岳试探问:“看您脸色好像不是太好,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必了,”攥紧了手中的供词,殷殊鹤又扫了一眼被关押在牢房中的周源,“好好看着他。”
顿了下,他淡淡道:“再过两天就有人进来陪他了。”
闻言周南岳眼中闪过一丝压抑已久的痛苦和喜意,深吸口气,单膝跪地沉声应是。
周南岳生在并州,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两人自小定下婚约,可因为七年前的一场饥荒在乱中失散,他辗转找了几年,好不容易寻到未婚妻的消息,却得知她被采选宫女的太监看中,被人带进了宫。
周南岳没别的本事,但自小习武,有一身好力气,可好不容易通过武举选拔进了东厂,费尽心机查探未婚妻的下落,最后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她被司礼监掌印常德益所害,早在他成为锦衣卫之前就自绝身亡。
周南岳曾经想过要拼死跟常德益那个黑心肝的阉宦同归于尽,却被找上门来看穿他来历跟所思所想的殷殊鹤说服。
是的。
与其豁出性命还碰不到常德益那个老太监一根毫毛,不如将自己这条命卖给别人。
不论殷殊鹤是不是跟常德益一样的阉党,也不论他是何目的,只要能帮他报仇,他可以从此做一枚钉子,一把刀,一柄剑,甚至一条藏在暗处任人驱使的鬣狗......此刻,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近在眼前,他怎么能不激动?
大概能猜到周南岳心里在想什么,殷殊鹤并不在意。
他不是为了帮周南岳报仇才杀常德益,他只不过是借这件事获取他的忠诚,让他为自己所用。
日后,东厂像周南岳一样听命于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从诏狱出来以后,殷殊鹤原本是应该立刻回宫的。
但坐上马车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反了悔,出声命驾车的小太监掉头换了个方向走。
他在宫外有处两进两出的宅子,是两年前办了件棘手的差事常德益赏的,虽然算不上大,但对于宦官来说,能有在宫外有个落脚的地方比什么都强。
之所以不回宫是因为殷殊鹤觉得有点不舒服。
如今日头渐渐暗了,他没让一起出来的小太监跟着,独自一人进了卧房,扶住书案,脑海中乱糟糟的,诏狱里的阴森昏暗犹在眼前,那柄匕首的寒芒也仿佛能刺进他心里。
殷殊鹤有些不解。
这并不是他往常犯病的征兆,可这种难以言喻的混乱跟昏沉之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不自觉抬手按上心口。
在胸口起伏之间,忽然又想到萧濯。
也不知道今日他宿在宫外,那位喜怒无常的七殿上会不会不悦。
殷殊鹤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昏昏沉沉的过程中,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费了很多心机,通过别人算计了常德益,隔了一年,终于穿上那件深紫色的宦服,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