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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肃羽也开始焦虑、害怕,但他把这些统统隐藏起来,在每日被允许的探视时间内,握着她戴戒指的手祈祷,柔声细语地安慰她,鼓励她,对她撒谎,说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很快就能拔掉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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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鹤时醒时睡,爱哭的她总是尽量试着对他笑,调皮地用手使劲捏他,太轻,毫无力道,他需要用心留意才能感觉到她的动作。
“我天天汉堡面包快吃吐了,今天要去吃牛排。”他笑着说,“等你回家爸爸亲自下厨煎红酒牛排给你吃,很容易的,保证你一看就会。”
她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学会之后你来做,裸体穿围裙,你下厨,我监工,学哈默修伊给你画一幅“光屁股老婆做晚饭”的背影图。我很久没练画了,不知道还画得好吗,不过屁股总比脸容易画。”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表示鄙夷。
“你这什么脸,当心出院以后被我咬烂小屁股!”
他假装凶狠威胁她,可她反而对他眨眨眼睛,表示愿意被咬烂屁股。
龚肃羽看了正觉好笑,可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蓝鹤绞紧眉头面露痛苦,猛咳两下,有血沫飞到氧气面罩上。护士冲进来在机器上按了些什么,拿掉她沾了血的氧气面罩,去找干净的替换。
她们忙忙碌碌,有人叫龚肃羽离开,却无暇驱赶他,争分夺秒地给蓝鹤另一只手背上的滞留针里连打了好几种不同的药物。龚肃羽浑身发冷,握紧了她的手,看着她嘴唇变紫,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开始涣散。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碍事,想要离开,却发现他的手也被她抓得死紧,她明明连动手指都困难,哪里来的力气这样狠捏他?
“小鹤……”
他惊疑之下微微俯身,想叫她放手,她突然睁大双眼,张嘴咳出一大口血沫,喷了他一脸。
血腥味扑鼻而来,龚肃羽本能地闭了闭眼,脸上温热浓稠的血滴正沿着面颊缓慢淌落,在下颌汇聚成一大颗掉在他的白衬衫上。
他毫无知觉,身体僵在那里,体内血液凝结成冰,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机器的噪音、护士的吩咐、蓝鹤的喘息,他都听不见,只看到她雪白的脸上都是血迹,她瞪着他,眼角发红,深棕的瞳仁里满是哀求恐惧她在害怕,她需要他。
护士看叫不听,只好两人一起把他强行拉开,可她死死拽着他的手,他也同样不肯放开,她们又来一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根一根掰开蓝鹤的手指。
他被她们用力推出监护病房,她倔强地盯着他,眨也不眨,眼白爬上一道道可怖的血丝,似乎要把他烙印在她的灵魂里,她不甘心,不甘心与他分开。
爱人的挣扎让他心如刀绞,拳头砸在玻璃上喊她的名字,他也不甘心,不甘心他只能看着她痛苦,看她被死神带走,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最终用尽仅剩的力量,瞳孔渐渐失焦,慢慢合上双眼,从眼角滑落无奈的泪水,脱力掉落的小手软软垂在床沿外,无名指的钻石戒闪着微光,像一颗粘在手上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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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救不知持续了多久,龚肃羽站在玻璃墙外无声看着里面,彻骨寒冷,呼吸滞涩,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心电监测仪上的波纹从杂乱变成直线,任凭他们施展各种法术,始终没有半分回应。
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说好泡一辈子红茶给他的,说好等退休了一起去瑞士,去周游世界的。
她骗他。
血迹在他脸上干涸,被爱人紧握的余温从手上消失殆尽,监测仪上的直线再也没有跳起来,大家的表情从紧张变成沉痛、歉疚,他们终于放弃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不再努力,拿掉了氧气面罩,按停了昂贵的ECMO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