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望着江酩眼里亦散不掉的欣赏,目光落到琴师玥绑了布带的右手,冷不丁打断他的弹奏。

“这曲咏的是竹,你认为,你有它身上坚贞正直的品质吗?”

琴师玥抚平震颤的琴弦,行礼后不亢不卑回道:“大人容禀,草民不敢妄言自固,行事无愧于心,便知足了。”

裴言听了没做回复,垂眸看着茶杯,就这么晾着他。

气氛一时沉寂下去,江酩于心不忍有才之人如此,悄悄握住裴言的手捏了捏。

“衍之……”

裴言反握住他的手,抬眸看向低垂脑袋的人,语调冽然:“一介倌人,也敢隐瞒身份混入巽风楼中,企图与贵人上演高山流水遇知音的雅闻?”

“我是清倌!”琴师玥赫然抬首反驳,对上裴言那双幽深的眼,小心放下琴伏地叩首:“草民是凭才能积蓄赎的身入的楼,大人尽管去查,所言若有虚假,草民自当断指伏罪。”

江酩没料到事情会忽然转变成这样,他动了动唇,感受着裴言在他手心敲了三下,又默默将话咽回肚中。

“本王为何要依条律行事?”

裴言第一次端出摄政王的气场,无边威严压得琴师玥暗自咬牙,想到他身旁的江酩,正组织着令人心软的措辞,就听裴言点破他的真实身份。

“琴师玥……谋害长公主驸马一案罪人血亲,当年念你族子嗣艰难饶你一命,你现在跑出来冒头,是得了什么保命的底牌?”

“……”琴师玥几乎快要贴地的面庞上闪现恨意,裴言亦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瞳眸往下俯视着他,语气又带了些怜悯:

“你恨本王。可悲你有个贪心的爹,又曾是本王姑丈,若他不慕求权贵安分守己,驸马能许给他的助力,足以让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可惜,他又贪又蠢,害的妻儿无辜连罪。你是遗腹子,忍辱偷生苟活二十余年,听了几句许诺,就要把身家性命全都堵上?”

说到最后,裴言心中的怨也跟着散了,若没有当初谋害一案,阿娘和他父亲是否也能长长久久,但于琴师玥而言,他确是无辜。

不过他目的性太强,琴音里流露出的东西,让裴言第一时间便确定在背后撺掇他的,是系统零一。

那样熟悉的怨气,曾死死纠缠他近百年。

不止琴师玥无声,江酩也意识到他的不对,连忙与零七建立通讯。

“你是高高在上。”琴师玥不再作态,瞳眸里尽是空茫,转瞬却狰狞着:“但我就想要地位!”

他这声嘶吼吓了江酩一跳,裴言眸光瞬间凌冽,“你所求,那人或许可以做到,但你在本王面前就如同草芥,你渴望的权势地位,本王顷刻间就能让它化为乌有!”

裴言紧紧握住江酩的手,一字一句击碎他的傲骨:“你觉得,他有对你足够重的情谊,可以出现在此救下你吗?”

“……”琴师玥面色灰白,又将视线落到江酩身上,江酩这回总算开口,却不是为他求情:“请将来龙去脉坦白吧,否则你无法从这全身而退。”

“你……”琴师玥喏嗫着苍白的唇,心中不甘终在死亡面前妥协,他要地位,前提是得活着才有意义。

“……我并不知晓他的真名,只在偶然间听闻有人唤他‘司徒’……”

……

素香尽断,茶已透凉,裴言等着零七的消息,江酩瞳眸忽然一亮,“捕捉到了!”

“……又让它藏在怨念中逃了!”江酩稍有气馁,但却先疏导起裴言:“没事的衍之,零七既然已经读取到它的关键数据,只要它冒头就会被定向抓捕到的!”

他自我安慰向来有一手,裴言颔首附和,扫了眼不明所以的琴师玥,视线最终落到他身旁的七弦瑶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