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堆中有一个老汉泣不成声涕泗横流,斑鬓汗泪湿透,望着崔怀景说道,“那叛军……我儿也在里面。”
“早些年他们说的是征兵打罗国那边……”老汉拿袖子抹了把泪,而后便捂着面不再放下来了,“我儿是被抓走的……”
他这一哭,城民之中没有不想哭的。放眼而去,人群里除了身怀残缺的汉子,再见不到一个壮年男子。边疆姜家连年征兵,贫苦农家付不起免征的税目,只能眼看着家里男人被抓去极北。耕地的壮劳力没了,家里只有更穷,一年苦似一年,苦得卖地卖屋,可苦到了尽头,听到的是边疆之军造反的消息,眼见着自己家的孩子、丈夫打到家乡里来,打得自己无家无国可依。
若是真的被反了江山,他们不愿;可如今看着陈军打回来,他们又担心起家里儿郎的性命。谋反两个字,说出来就能压死他们老百姓。
“天子诏令弃兵归降者,准卸甲归田。”崔怀景说道,“姜党的叛军也都是陈国子民,交战中弃了兵器的不杀,等战事结束,降兵们不日就能回家。”
崔怀景说着,看着远处前面部队留下的狄军已经集结好了城内所有降兵,正押着往这边过来。
“我儿肯定降……肯定降……不然就杀了,我全当没这个儿子。”那老汉擦着眼角的泪哑声说着,双目通红。
“有家是本地的吗?”崔怀景对着走到近前的几百个降兵们问道。
兵群中有一个少年汉子挤出来,手背一下下抹着眼泪,面上血泪糊成一片,他伸臂向西边一指,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我家就住在那里。”
这十余天来他日日持刀,对着的都是自己的家乡父老。
“回去吧。”崔怀景抬手对他挥了挥,人大凡有了子孙,就不忍见别家孩子受苦,这小儿的年纪看着比自己孙儿还小。
“有家在此地往长衣河一待的跟我走,我带你们回去。剩下的孩子先留在这里,战事一平就拿着路引回家。”崔怀景说着,让旁边小兵扶着自己上马,要带着兵民穿城而去。
“大老爷,那、那是我儿子!”后方兵民中有个妇人哭喊出声,从狄兵背上挣下来,拄着木棍一路往前挤。
降兵前列有个一直垂首的士兵听到声音抬头看出,沉默地站出来,低声叫了句“娘”。
那妇人跌撞过去紧抱住他,从上到下摸着他儿子,看到没有残损才止住慌心。
“我们家是宛谷的,那边也被反军占了,我们乱跑就跑到这来了。你说这是怎么了,自己人打自己人啊!”妇人抱着儿子,对着崔怀景哭诉陈情,声噎不休。
妇人找见自己的儿子,五内俱激,絮语连连。
“背上你娘跟我们走吧,下一城就是宛谷。”崔怀景对那个士兵说道。
士兵默声把身上的姜军铠服解落在地,躬身背上母亲,走入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