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镇生得高大魁梧、英气逼人,单是往那一站便威严自显,着实很难不引人注目,但因他扮演的是侍卫的角色,倒也无?人怀疑他的身份,只当是田茂带出来的精精锐;彭博见田茂对他很是客气,平日里大抵很是倚重他,故而并不敢怠慢于?他,也给他设了一个相对靠后的座位。
席上男郎多半都有貌美的女郎相陪,彭博亦不例外,只不似田茂那般对人动手动脚的,不过让人做些斟酒添茶的琐事便罢了。
田茂眼见陆镇坐在后面,怕人疑心?他的身份,并未多言什么,然而想到?以他的身份坐在那处,心?内终究是觉得慢待了他,忍不住朝他投去打量的目光,欲要看看他面上是否有不悦之?色。
陆镇进入角色的程度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深,非但面上不见半分不悦或是不耐,反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门框处看,唯独没有去看席上翥凤翔鸾,折腰翘袖的舞姬一眼。
萧萧琴声中?,彭博顺着田茂的视线看见了陆镇,观他至多二?十有五,肩宽腰壮,正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时候,身边又岂能缺得了女色……彭博自诩深谙人心?,擅于?逢迎之?道,当即抬手捋了捋下颌处那一缕半长不短的胡子,偏头给身侧的女郎递了个眼色,又看了看陆镇所在的位置。
青衣女郎会意,款款起身,一双玉手执起青釉长颈执壶,朝着陆镇徐行而去。
是夜,冰盘如昼,照亮三清,皎洁如银的月光落了满窗,陆镇凝眸而视,脑海里没来由?地浮现出沈沅槿的身影,想起某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她的玉手按在窗台上,回首泪盈盈地望向她...
陆镇吞口唾沫,饮下杯中?美酒,强迫自己想些正经画面,于?是思?绪又来到?离京前最后一次见她的那日夜里,他与她在月色下携手同行,他在路边为她簪上绒花,她则眉眼含笑地向他展示那只瓷兔。
他这厢正神游天外,那青衣女郎已然来至他的身前,垂眸看一眼他的手中?如也的高足银杯,温声细语地问:“郎君可?要添些酒?”
飘忽的思?绪骤然被拉回现实,陆镇怔了片刻,意识到?那道声音不是朝思?暮想的女郎发出的,竟是连目光都没偏一下,惜字如金般地冷声拒绝道:“不必。”
青衣女郎容貌姣好,丰盈窈窕,鲜少遭人拒绝过,便有那等自恃清高、沽名?钓誉的,亦免不了多看她几眼后方才装模作?样地委婉拒绝,独有他,竟是看都未看她;
偏他通身都透着股生人勿近、说一不二?的气场,倒叫她下意识地退避,不敢再劝,不一会儿便自行离去了。
待那女郎走后,陆镇自个儿提前案面的乌银莲花纹自斟壶,满上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田茂将?他的这一举动看在眼里,神情自若地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既然是给人打圆场,也是借机道出他心?里藏了许久的实话:“裴侍卫这人什么都好,唯独在女色一事上不开?窍,尚未娶妻,并非有心?辜负彭刺史的一番美意,还请彭刺史勿怪。”
彭博听了,只觉此人性情着实古怪,哪有男郎到?了二?十几岁还不近女色的,不娶妻,他的耶娘竟也能容得下他如此荒唐行事。
两殿司乃是直属圣人心?腹,内摄禁卫,外掌监察,多行隐秘刺探之?事,直接上呈圣人,权势颇大,朝中?重臣尚且不敢轻易得罪,何况他一地方官乎。
彭博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近二?十年,早练就一副摧眉折腰的本领,对着田茂执起鎏金葡萄纹高足杯,脸上陪笑道:“田指挥使?言重,裴侍卫年纪尚轻,又得指挥使?青睐,自是前途无?量,便是晚些娶妻亦无?甚妨碍。”
年纪尚轻。陆镇简直想发笑,历朝历代的太子,岂有二?十又七还未娶妻的;便是寻常人家的郎君到?他这样的年纪,也该兴趣妻子,儿女绕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