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桥畔明月夜,箜篌弦裂,仕女绫罗飘扬处,连廊齐断

“影子,接着!”

“你疯了?抢箜篌做什么?”

“咳咳……冰尸护得那么紧,必然是珍品,你不是嫌无聊么?”

“难听。”

“影子,你别是不会弹吧?”

白梦原上冲霄雪,群狼嗥鸣,数千竞逐,玄浪迭涌,霎时间将他吞没。

天昏地暗,他半身埋于尸海中,双目血染,耳畔唯余箜篌声,由昏至晨。

“影子,你累了么?这么难听的箜篌,二十三弦也尽断了。”

“你是在承我的情?”

“何止?简直要以身相许”

“不必还了。”

“那可不成,因果录上已记了一笔,某年某月,是你赊与我……你笑什么?”

“所欠既多,别死了,单烽。”

积雨庙下老梧桐,老僧血肉化井,照者立坠幽暗冰下,他以身为刀,破冰十丈,周身血染,只为抓住那一道残影;

“影子,你怎么样了?我看不见你,你来抓住我的手!”

“影子!”

他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抓住了影子,在犬牙般的冰棱间洄游。后者呓语不断,发疯一般挣扎,单烽腹背受敌,只能死死箍着他的嵴背,任由那源自神魂的颤抖啄击着彼此的胸骨。

“别……碰……我!”

“影子,忍一忍!回头向你赔罪。”

“滚开!烫……好恶心……杀了我!”

“是谁?我替你杀了他。”

“……雪停了么?好烫啊……是火在烧……你们别融化,别走!”

“别动,小心冰棱。影子,是我。”

“烽……夜?”

单烽一顿:“我在。”

“你这灾星……当初为什么要来?”

“我们从前认识?”

“早知如此,就该把你射落马下……就该……让那马拖着你,踏上……几十个来回,踏成血和泥!”

单烽顺势道:“当初为什么不?”

“谁知……你是恶因?”

“现在呢?这一路都是了账的好时候,你有什么不痛快,大可捅我一刀,踩着我的尸骨出去。”

“……就凭你……也想算清这一笔糊涂账?”

“影子,你到底是谁?”

光透层冰之际,那点儿轻若无物的份量,就从他怀里消散了。

又没来得及看清。

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心中忽而种下了一片幽暗的疑云。

影子对他也怀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恨意。

不过这家伙原本就是四面开锋,伤人自伤,仿佛刀埋雪野,茫茫然皆是所恨,是纯由执念凝成的一道幽魂。

投射到他身上的这点隐秘的恨,已称得上克制。

但单烽依旧不能容忍。

凭什么我坦坦荡荡以挚友待你,你却已添了一笔不明不白的怨恨?

这一场因缘际会,倒像是……赊来的。

彼时他还不明白那点儿吹毛求疵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照亮幽微之处,以一种蛮横的直觉,去剖开影子所有的秘密。

他开始察觉,在触及影子时,对方无言流露的杀机。

月明之时,影子常会消失半晚,归来时周身煞气冲天。

恶战后堆积的冰尸,总是悄然消减。

枕烽夜入眠时,那道冰凉如水的目光,也曾久久停留在他身上。

影子到底在想什么?

单烽心中涌起难言的烦乱,恨不得掣一盏灯到影子面前,把他从头发丝到指尖照得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