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当啊,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单烽皱眉道,“影子,你看清了么,他到底吃了什么?”
影子摇头,忽而道:“大荒之年,天雨三牲。”
“你知道了什么?”
“地窖下封冻着一方记事碑,刚刚太过昏暗,我只来得及看清碑首。”
“大荒之年……”单烽沉吟道,“若是如此,偷吃些供奉也无可厚非。至于那蹊跷的天雨三牲,影子,你觉得是天意还是人为?”
影子道:“何不看个究竟?”
单烽笑了一声。
影子虽喜怒无常,心意相通时,却是颇为可靠的同伴。不必多言,他横刀跃向弥勒时,那丝绦的阴影也在余光中一闪。
他身形刚一浮现,便有一阵罡风没顶而来,仰观之时,只见积雪弥勒体如山阿,鼻若悬钟,目中琉璃更如雷霆闪动这鬼东西竟已长得这般大了!
掌风盖压处,冰层皆轰隆隆绽裂开来。单烽自弥勒身掠过,烽夜刀自肘下突出一尺,借这一瞬间的奔势贯入弥勒足心。数步之后,转为反手握刀,往回又一个疾冲,刀锋横拉!
这两刀幅度极小,只撬起了一块形如楔子的皮肉,如指甲旁翻起的倒刺。
“阿弥陀佛,”单烽道,“请菩萨扪一扪虱!”
数枚犬牙般的山岩疾射而出,扎入弥勒足心伤处,以弥勒如今的体魄,这几枚小小虱子仅增烦恼,却也足够了。
弥勒那张笑面果然垮了下来,支起一足,以两指频频扪扣足心,如此一来,一缕月光越其膝下,拂向废墟。
影子奚落道:“好馊的主意。”
“馊主意不费吹灰之力,疯子才同它硬碰硬影子,快!”
瓦砾横飞,影子自废墟间一闪而没。
单烽不知地窖底下有何蹊跷,却无论如何不会令他吃第二次亏,当即疾跃至弥勒肩头,单膝而跪,亦向废墟窥探。
影子道:“找到了。”
“小心,不要强行取碑!”
弥勒心有感应,面上怒容刚一浮现,单烽的刀光便已自它眼角噼入,横贯双目,眼眶里刷地喷涌出一层深粉色的油脂。
“火烧眉睫,还敢看他?”
手腕悍然一拧,长刀斜切入耳孔,一个疾掼!伴随着一串冰尸爆裂声,那七窍流油的景象简直恶心恐怖之至,单烽不等新肉长成,又以刀身搅入翻涌的油脂中,以延缓其愈合的速度。
没有多少时间了,剩余的冰尸越来越少……
“但愿你猜的是对的,影子!”
影子道:“庆丰十三年,天下大荒,谷粒绝收,郊野人相食。寺中难以为继,吾实心忧也。某日入夜,有怪雨淅沥而至,仅及弥勒殿,绝无滋蔓,檐上血秽淋漓,掬之皆肚肠,诸僧皆环顾惊骇,殊不知此为祥瑞也。”
这一段碑文似有神异的力量,周遭诵经声顿时一清,诸僧尸仰头而听,就连弥勒颅脑中暴沸的猪油,也短暂地平和下来。
单烽道:“祥瑞?这是哪门子的祥瑞!”
“……秽血翻作异香,其臭颇类旃檀,飘然入殿,满殿青烟俱向弥勒口鼻而流。当夜,我于梦中闻弥勒语,秽血化香雨时,需奉三牲于吾。”
“次日,果见猪牛羊三腐尸坠于屋瓦,初如鲍肆之臭,俄而血肉丰盈,异香扑鼻。众僧哗然,为免生变,吾于窖中暗设一龛,供此三牲……当夜,又闻弥勒语,善,不贪不枉,日加供奉,天雨三牲,百日后可泽布天下。吾惊寤难安,方知此为菩萨设难,应为普度众生之机。”
“往后百日,一寺之内,天雨三牲。”
“初时不过十余之数,经众僧虔心供奉,既而成丘,积蓄满庭……庙中腥膻狼藉,却如香积世界。奈何众僧饥馋甚矣,终成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