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果然是谢仲宵的种!当年你母亲嫁入长留,我是想看看她这姻缘能圆满到什么地步的,不出所料,枉费工夫。如今长留亡了这么多年了,你可曾做成过什么?”

谢泓衣道:“不劳万里宗主费心。”

万里鬼丹眼珠微动,朝地上的鱼灯残灰瞥了一眼,又将夜市中罕见的繁华景象收进眼底,道:“就做了这个?谢霓,我当是小女娃玩的过家家呢。倒是把些最软绵绵的东西,都凑到一处了。怎么,你是要把他们养肥了,等着雪练烹煮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舅舅?

单烽额角一跳,立刻抄过小童手上的茶盏,往万里鬼丹面前一摆,馄饨碗砰地一跳,万里鬼丹那双不似凡人的墨绿色瞳孔,就这么幽幽望过来了。

“是你?单首座。”

单烽在谢泓衣身边坐下,道:“稀客,万里宗主竟大驾光临。”

“什么稀客,你也算这地方的主人?”万里鬼丹敏锐地意识到什么,道。

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脾气古怪,说话难听,也不知道舫主是怎么和这么个人物结盟的。舫里弟子无不揣测,所谓熔舟之会,冰湖上那一条熔化的铁船,就是舫主没憋住真火烧出来的。

单烽刻意地笑了一下,眉毛挑衅式地舒张,当着他的面,抓住了谢泓衣的手。后者倒也没挣开他,衣袖静静交叠在一起。

“客随主便嘛,我的意思,就是霓霓的授意。”

万里鬼丹的眼皮用力挑了一下,盯了这两只手片刻,骤然色变:“倒是和你母亲一般的眼光。”

单烽道:“原来万里宗主当年就是这般祝福令妹的。实不相瞒,我和霓霓的确是红线相牵的一对佳偶,舅舅既然来了,也喝一杯茶再走?”

茶伯压箱底的名茶,自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异香,连他闻了都口舌生津,万里鬼丹却无动于衷。

万里鬼丹道:“你也配给我敬茶?”

单烽的拳头紧了一下,道:“早就听说万里宗主的厌食症,是当世头一等的不治之症,如今一见,才知道什么叫医者不自医,果然敬酒罚酒都不能入口。”

万里鬼丹鼻翼轻轻抽动了两下,冷不丁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第二个小童正捧着碗冰馄饨路过,却被万里鬼丹噼手躲过,一口饮尽,又三两下把馄饨嚼碎了,一面微微鼓动腮颊,一面侧眼看向单烽。小童眼看着馄饨碗不翼而飞,吓得连忙向谢泓衣求救,道:“谢城主,铺子里又闹鬼了,可怎么办啊,这是别的客人点的!哎呀,那位客人呢?刚刚还在的,穿着白袍子的!”

角落里的楚鸾回按住流血不止的右手指尖,飞快化作暮春草,缩回了影子里。

掺在馄饨汤里的那点儿血,转眼就被吞入腹中。

万里鬼丹苍白的脸容立时泛起鲜明血色,甚至毫无仪态地舔了舔唇角,这倒不是做给单烽看的,这么多年了,他的舌尖终于尝到了如此充盈的鲜甜感,仿佛最嫩的髓子在口中化开,把世上一切珍馐都衬成了硬柴,却又转瞬即逝,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