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在焉地叩击着酒壶,忽而皱眉。暴雪中传来阵阵奇异的腐烂瓜果香气,勾得他馋虫大动,就连獠牙都收不住了。薛云向来视猴相为毕生之耻,只是那一袭血淋淋的猴皮已经与神魂难舍难分,无论如何藏掖不住。那味道越来越浓重,活像有人拿指头勾着烂桃,咄咄地唤着

他忍饥挨饿上个把月,都是常事,眼下仅仅是嘴馋罢了。但任何敢以此耍弄他的,都该去死!

薛云咬着指节,目中掠过一丝狠辣的杀意,三两步扑至窗边。暴雪抹去了天明和夜半的区别,城主府外的主街上,灰黑色的雪潮呼啸来去,足有半楼高,如大军压境时的征尘一般。更有不少枝干被暴雪摧折,一路连拖带拽地,直到轰然撞在屋檐上。粮食耗尽时的第一轮骚乱已经过去了,封门法阵急促地运转,在谢泓衣的强力禁制下,争斗暂歇,城里重新陷入了诡异的安宁中。

路边的雪丘不断耸动。原来是几个修者,佝偻着嵴背,几乎被活埋在雪里。薛云瞥见他们耸动的腮帮子,不由咦了一声。那些人穿得虽体面,双手却捧着大雪,拼命往口中塞,大雪成升成斗地灌进去,那喉咙虽如无底洞一般,肚子却已高高隆起。

“好吃……好吃!再来些!”

“好香的肘子呼哧呼哧!”

起初还如呓语一般,渐渐只剩下满足的哼唧声。薛云见了这等荒唐情形,反倒大笑一声,油然生出一股快意来。毛畜生?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只是没饿到绝境罢了,和他又有什么分别?

他当真听到了牲畜的哼鸣。远处的暴雪中,滚来许多团团的白影,放眼望去,皆是飞奔的白猪白羊,胖得如尿膘一般,能从黑暗中透出光来。大概是东郊的屋舍被冲垮了,关押牲畜的栅栏开了闸,往城中没了命地狂奔。

有不少猪羊被拳头似的大雪砸翻在地上,筋断骨折,遍地是血,却使食物的香气急遽飙升,路边吞吃积雪的修士立时发狂,扑过去照着便啃,那大快朵颐的样子,使得两边的屋舍再起骚动,撞门声此起彼伏。

薛云双目微眯,瓜果腐烂的香气已足够将人溺毙了,其中夹杂着一缕云片糕的清香,那么淡,却勾中了他心中最深的渴望,肚腹猛然抽搐。

多年前长留宫中的一幕,清晰得如在眼前。

日暮时,窗外飞絮扰扰。小太子端坐温书,鬓发拂动,面颊莹洁而尚有稚气,衣袖沿着案侧淌落,恍然是风中一树半透明的梨花,枝摇影动,任人在扑簌簌的落花中仰首凝神,盯得眼睛都痛了,他却自顾自地游神天外,仿佛什么样的动静都惊扰不了半分。

薛云强行附在侍女身上,骤然裹上人皮,总想撕扯些什么。打从踏入殿门起,他就死死盯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以至于被门槛绊了一跤,衣袖都扯破了。谢霓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薛云却毫不警醒,扭曲的狂喜已冲昏了他的头脑,至于做出冒犯殿下的混账事后,这具身体的主人将会遭遇什么样的惩罚,干他何事?他只是在泥潭中太久太久了,从浑身溃烂流脓的剧痛中,手足并用地爬向眼前人。

近一点,再近一点,如当日那般垂怜他吧,让他撕开满身疮痍,在太子座畔重化为人。

这侍女是来送衣裳的,说不出什么料子,丝线极其辉煌灿然,却柔软得像一朵轻云,不知花了多少功夫绣成。他嗅过那身衣裳,咬烂后扔在了门外,另有一碟云片糕,薛云没去动,见谢霓没有抬眼的意思,便晃晃悠悠地挨近,将糕点摆在案上。他手脚已尽可能轻柔了,到底猴性难脱,砰地一声,将谢霓手腕震得一晃。

谢霓寝宫向来没有任何宫人进出,吃食都送在外殿。他不知道,却也不在乎这样的僭越。乐极生悲符发作时,他能附身的时间极其短暂,极乐攀至顶点,转折即将到来,随时会将他打落剧痛的深渊。如今盯着谢霓的每一眼,他都嚼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