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开散沙后,有一股十余人的精锐,背负着吉物,越潜越深。
这些人都是冬老二的心腹,有一支水灵根在身,比常人更能忍受冰下之寒,轻捷如游鱼一般。冬老二追了上来,颈上一枚蜃明珠刻度密布,玳瑁指针飞快转动着,指明了下潜的深度和方向。
十丈。冰下浅层,杂物悬浮,灿然有光。
三十丈。冲破绫罗界河后,光线如被一刀斩断。温度骤降,鲛油开始缓慢冻结。
四十丈……五十丈……六十丈……
游动的速度急剧下降,手足如陷没在冰沙中,每划动一寸都要花上数倍力气。鲛油泛起层层冰鳞,钝痛从四肢贯入丹田。
蜃明珠那微弱的光线如蒙了纱一般,从冬老二身上晕散出去,却使眼前的黑暗更为森然可怖。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穿行在一重又一重庞然的黑影中,前路变得极其狭窄,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如群山压在头顶,仿佛随时会倾盖而下。
在这样的深冰下,被活活碾成齑粉的幻觉太过可怖。
很快有人沙哑地叫了一声:“那是什么……有人!有东西在拽我!”
他发狂般甩动四肢,眼珠乱转,发出吱嘎吱嘎的冰球滚动声。
冬二当家道:“别看!”
来不及了,那人眼珠一凝,已看清了那黑影的一角。
无数男女老少的首级,眼眶皆被冰锥所贯穿,张口惨叫却发不出声音,一切凝固在临死前的一瞬间,被砌成了通天的京观!一杆雹师的大旗纵插在最高处,挑着一串素衣骷髅,发带仍在飘荡,血雨淋漓未干。
一座又一座高丘,一杆又一杆战旗,横铺数十里,高者为尸山,低者为断刀残甲,刃口翻卷,血雾凝固在冰里,惨嚎悲鸣也在其中鼓荡,寒气如刀丛一般扎入耳中。这里哪里来的战场遗迹?简直是无数死而不甘的冰下亡魂,呼啸着冲击着冰层,挣扎出一只又一只的手,等人带他们出去!
极度的凝神,令那采珠人眼前一花,周身立时冻结,化作一颗沉甸甸的冰晶,向尸山坠去。
“叫你不长眼的瞎七八看,看见下场了么?”冬二啐了一口,道,“不想死的,管好自个儿那一对招子,念诀!”
继续下潜。33,01,㈢949㈢整;理
八十丈。
到了这样的深度,连丹田都开始冻结,眼前一切都泛着混乱的毛边,那是从眼珠里凝结成壳的白霜。反而感觉不到冷了,神魂先一步从僵冷的躯壳里挤出,茫然地飘荡。
有人颤声道:“二当家,游到现在了,别说是仙宫了,连处光亮都没见着。秋老大又不是水灵根,能钻到这样的深处?”
冬二道:“你既然想到这一茬了,记得他手上捏着的那把火绒吗?那是先跑去西北泻湖亭取了火绒,那东西揣在怀里,就算全身的肉都冻烂脱落光了,还觉得暖和哩。他替我们蹚了路,就照着游下去,近在眼前,错不了!”
“早知火绒还有这样的用处,就不该放任那小子卷了去。”
冬二翻脸道:“没听懂?那玩意儿就是一把假火,脑髓里热乎着,一点也不碍着你冻死冻残随成冰碴。至于你们,能铁下心随我潜到这儿了,也算是有些诚心,雪灵自有恩赐。”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串古奥的祷告已潜入众人识海,化作冰蓝色的光带,霎时间,一股冰寒之气直透嵴背,某节嵴骨竟转动起来,渐渐变作冰玉般的质地,正是雪练弟子所独有的雪骨。周遭寒气都变得亲切起来,简直是懒洋洋地泡在兰汤里,摇手摆足间,何止是身轻如燕?
众人皆被突如其来的恩赐所击中,要不是悬在冰水里,恨不得叩头就拜。
“这是……多谢上使引我们入道,我等粉身碎骨,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