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衣并不责罚他,也不宽慰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中的香炉。

午时雪势转急,袭在屋檐上,扰动铁马,作沙瀑泻地声。

阊阖跪在檐外,顷刻便披了一身的雪,连双眉都被埋没了,雪粒灌向眼中,应是刺痛无比的,那张古铜色的脸容却如冻僵一般,纹丝不动。

谢泓衣道:“你还想不明白?”

阊阖砰一声叩首于地:“确有一事相求。”

“说。”

“求城主抹去我的灵智!”阊阖颊上肌肉抽动,闷声道,“阊阖徒睁四目,却连门也守不住,任他们去来如入无人之境,城主留着我又有何用?不如只做一具傀儡,身化铜墙筑在门外,也好过这般无能为力。”

“你原本就是将死之人。”谢泓衣道。

“城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你因炼影术而生,能保着一点儿前缘不断,并不容易,竟甘愿只做傀儡?”

阊阖低声道:“城主费心来为我们保住灵智”

谢泓衣冷冷截断道:“所以为什么?”

他面色一旦沉下来,更如银镜濯濯,照面生寒,有无与伦比的凌驾威迫之意,常人看了尚且肝胆皆颤,何况是欠他良多,死生皆悬于一手的阊阖?

“寻死容易,这样的天时,把外甲卸了,去城门外一站,漫天大雪下来,什么样的冰雕雪塑不可得?我何曾少过这个?”

阊阖被他盯着,魁梧身形都生生地矮下去几寸,被逼得无法了,终于霍地抬头,道:“城主,我便直说了。我是背誓之人啊!每次一望门关,我便知道我一定是忘了什么,脑中被生生地挖去了一块,我明知它令我五内俱焚,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仿佛在腹中吞了一千柄毒刃,两排牙齿都在打颤,不知什么时候会开膛破肚迸出来,并非我不惜命,实在是怕啊!”

多年郁积在心中的畏惧恐怖喷涌而出,吐出的一番话,令他口齿皆如烧灼。

宁受穿髓苦,不违长留誓。

在长留,违誓从来是一种贯穿在因果中的诅咒。

对于违誓者而言,他们所遗忘的东西,必将在将来某日,化作生平遗恨之最。

谢泓衣目光流转,却是短促地笑了一声:“单烽都不怕,你又怕什么呢?”

单某人在绿茶面前一败涂地

第九十六章 帝阍

怕什么?

阊阖心中的茫然因他一句话,化作更为清晰的恐惧。

这天地间,确有一样东西,让他无时无刻不处在惊惧之中!

雪冲屋檐,越来越急,如无数精铁铸成的小箭,向他密密射来。阊阖生受着雪籽袭来的分量,背上腾起一片冰冷的剧痛,仿佛被钻出了无数的血窟窿。

他的战栗,没能逃过谢泓衣的眼睛。

谢泓衣微微倾身道:“那一天,我以炼影术催动冰雹,在你腹背间射出了几十个窟窿,又趁你将死之时,将你炼成了傀儡,只因缺了把趁手的兵刃你把我当恩人?”

也唯有亲近之人,才看得出他此刻已颇为不悦。

炼影术修行到这境地,他手下不缺影傀儡。这些傀儡都曾在濒死时被收在他影中,因他一念而动,本是越听话越好,他却偏偏留着傀儡们的神智不去磨灭,给他们自由行事的机会,也令他们最难舍的执念如针针丛棘一般,不断刺痛自己。

这对他的神智并无半点益处。

但他偏要以此针毡来渡苦海。

他自己已是极其执拗的性子,筋脉被废后修的又是再难回头的禁术,自然不许手下人软弱迟疑。若阊阖当真受不住,抹去也就是了。连仇恨都攥不住,只对回忆充满恐惧的人,本就无法在这雪原上活下去。

阊阖隔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