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问这话时,便已有了防备,一手握住谢泓衣手腕。果然那单薄腕脉在一瞬间疾跳起来,影子顺势而动,将他半边脸一掌抽歪过去。

单烽道:“他们若欺辱你,死也是应当的。”

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谢泓衣的反应,无非是将他前夜所探得的一切串连成线罢了。城外的禁火碑,残破不堪的经脉,以及被火神悲日曲所激出的血肉泡影,早就照见无可挽回的当初。他生平从未有过望而却步的时候,偏偏在临开口之际,一颗心已无止尽地往下沉。

即便如此,为了那仅有一线的破局可能,他也不得不往下问。

“第二个问题,谢泓衣,”单烽道,“如果说这一切是都因果报应,天火长春宫已无活口,那这报应该落到谁的身上?羲和舫,还是天下火灵根?”

谢泓衣睁目,回以微微冷笑:“若我一个都不放过呢?”

他两指把玩着金环,起初是逗弄畜生般的轻慢,骤然用力,在单烽颈项肌肉一瞬间的贲凸中,将对方生生扯偏一寸,那种恐怖的热意却依旧蒸腾在皮肤上,厌恶、狼狈、与本能的恐惧相掺杂,让他心中恶念横生。

“不愧是一个炉子里炼出来的,同门情谊倒比金坚,”谢泓衣冷冷道,“也难怪是一丘之貉。”

单烽问:“哪些人?”

谢泓衣长眉微抬。

单烽一字一顿道:“一丘之貉。羲和舫里,和天火长春宫一事有关的,是哪些人?”

谢泓衣忽地一笑:“你这么问,是要清理门户,还是要奉劝我别滥杀无辜?”

他虽是笑,眼里却含着一泓清亮到刻毒的冷光。这便是熟识的坏处,三言两语间,单烽的腮边已突突直跳,只是强压着。

谢泓衣哂道:“你也知道说不出口。”

单烽道:“难得说话,就非要如此?”

“你被狗咬上一口,会认得是哪条狗么?”

单烽咬牙道:“你以为两败俱伤是什么意思,此结不解,你终会死在这上头!”

“单烽,是白塔湖的教训不够么,你还敢找上门来?”

单烽忍了又忍,终究被他一句话顶翻了,还一字字踩着痛脚锤进铁钉去,既痛得要跳起来摔门而去,又恨不能将他掼倒在床上,撕开心来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当真这么做了,逆着颈上赤弩锁撕筋裂骨的剧痛,一头触在谢泓衣额上,任由影子如何扇他,任由赤弩锁被拧得咯咯作响,都死死抵住了,那血直烫进对方颈窝里,令寝衣之下的清瘦锁骨震颤不止。

“不找上门来,如何盯死了你,省得你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我就是凿沉了羲和舫,把你那些同门挨个儿塞进炼魂珠里,碾上千八百回,你难道拦得了我么?”

“行,天底下属你最能气我。那我呢,我是什么?”

谢泓衣道:“你是头顶生角,蛮牛!”

“要是一丘之貉,为什么不杀我?要是有半点情谊在,为什么偏要拿我来作刀?”

“顺手而已。”

“是因为长留宫对么?你对我的容忍、怨恨,都是那时的果!”

谢泓衣忽而静默了一瞬,道:“你还记得什么?”

单烽道:“二十年前,我就去过长留,还向你求过亲,当初必是年少轻狂,又……色迷心窍,冒犯过你。”

谢泓衣伸出一手,虚抵在他下腹丹田处。

堪称轻柔的动作,却令单烽浑身一震,面色大变,再多的火气,也被这一道晴天霹雳噼得愣在当场:“什么,竟已到了这一步么?”

谢泓衣全无和他纠缠的兴致,五指一收,以帘幔勒着他的脖子摔将出去,半坐起身,冷冷道:“你什么都不记得,是因为你背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