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刷地回头,一眼没见着人,只得将目光压低一寸。

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佝偻着腰,深深地撇着嘴,从面目到神情都透着铜茶壶般刁钻顽硬的质地,把一条巾子抓在手上,在茶案上用力擦了两个来回,又哐哐敲了两下。

单烽用眼神疑问。

老头子哼了一声,把巾子长长地伸到单烽眼皮底下的茶案上,从东擦到西。那木头茶案都浑黄得泛油了,清清楚楚烙几个茶杯印。

单烽反应过来:“老伯,开张做生意了?来点茶水,随便什么茶,瓜子有吧,再来碟瓜子儿。”

他随手从怀里抓了一把灵铢,估摸着够包下这摊子了,便摆在案上。

谁知老头子更用力地哼了一声,伸手指了指边上的茶幡,嘶哑道:“只赊不卖。”

又是这句话!尸位神都散了,这破规矩竟然还在,偌大影游城,难道都赊来赊去张着嘴喝西北风么?

单烽难以置信道:“有这么做生意的?你们这城里有正经铺子没有?”

老头子道:“喝不喝?”

单烽道:“慢着,就一杯茶,鬼知道要拿什么还!”

“爱喝不喝。”

老头子朝他翻了翻眼珠,扭身就走。

操,这老头子脾气比他还大!单烽深觉这事荒唐到诡异,拿目光在几个茶缸上扫了一通,茶缸虚掩着,都是现成泡好了的,半浮着几只茶瓢,但觉茶水颜色清冽,也无甚特别。

他这头还没看罢呢,但觉平地里狂风骤起,将他嵴背往外推,他坐住不动,头顶上的茶棚却动了,竹竿齐齐一斜,唯独将他露在外头,吃了满嘴的积雪。

单烽道:“不喝茶便不让坐么?”

他一起身,那长凳也噔噔噔地跑回了茶棚底下。单烽虽目瞪口呆,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即两步钻回茶棚里,拽过茶瓢,倒了满满一碗。

“若我用抢的呢?”单烽道,捧着茶碗,凑到唇边,“还拿来漱口”

喀嚓。

下口的一瞬间,那清冽的茶水便在他犬齿前冻成了冰!

单烽猛地抬手摸了摸犬齿,面色一瞬间扭曲,却不是磕疼牙齿所致,而是这冰有一股极为恐怖的怪味儿,简直像是陈年的冰尸,又霉又苦又咸又涩,冰面上寒气弥散,和昔年白塔湖有的一拼,要不是他反应快,差点儿就被黏住了舌头。

“老人家,”单烽肃然起敬道,“你拿冰尸泡水?”

老头子又翻了个白眼儿,茶棚里再度狂风大作,要看那桌案长凳又要拔腿而走,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茶伯,我请他这一杯,赊在我账上。再来两碟瓜子。”

狂风顿消。

来人绕到单烽对面落座,先将药篓搁在长凳上,又摘斗笠,其人一身粗布白袍,样貌却极为清俊潇洒,爽朗一笑,更有林间清风之意。单烽向来知道自己面相不善,和眼前人那极强的亲和力一比,更像是刚从修罗道里爬出来的了。

呸,一面之缘,老子为什么要同他比?

他的直觉向来不错,白袍药修果然是极擅用这张小白脸的角色,茶伯上茶后,他便将茶盏推到单烽面前,目中闪烁着久别重逢后的欣喜,仿佛下一秒便能交杯换盏论起交情了。

“道友,又见面了!今夜能渡过此劫,实在不容易啊。”

单烽道:“是不容易。怎么称呼?”咾阿;姨群.追更“68*50*57;久6久

“敝姓楚,字鸾回。”

“单烽。”

“单道友,相逢便是缘,让我们饮尽此杯”

单烽嗅出江湖骗子的气息,不着痕迹地往盏中看了一眼,茶水澄清,异香扑鼻,竟然是极上品的灵茶。

“不是冰尸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