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太落寞,回答得又太认真,反而叫虞俭乐出了声。
其实孟阑起知道,虞俭从前不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怕自己,连平时说话也是恭恭敬敬的。
“但如果是小俭你主动来看我的话,我很高兴。我其实很想见你。”
孟阑起又笑了笑,他蜷着手指,垂下温顺的狐耳,轻声道歉,“其实我该早一点带你走,我很后悔,请你原谅我。”
“没关系,我们之后可以一直在一起。”少年也跟着笑起来,换了个话题,“以后你就要一直照顾我啦,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的,我很早之前就想照顾你。”
“你又唬我。”虞俭打了个哈欠,却不信他。
“没有,我不敢唬你的。”孟阑起目光缱绻,很是温柔地放低语气,“我真的很爱你,比你想的还要爱。”
*
仆人们私下传出流言。
每当夜深人静时,夫人的房间里总会传出叮当的怪声。那守夜的仆人神秘兮兮、煞有其事地说道。他与其他人面面相觑,那屋里躺的究竟是不是活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种可怕的房间里传出怪声,细想实在渗人。
飞舟已过瀛洲海域,再过两三日便能回到狐族领地。舟上发生的怪事,远在西洲的赵家人自然无暇顾及直到孟阑起的飞舟远去两三日,他们才发现自家二少爷失踪了。
赵简离开时没告知任何人,凭空蒸发似的。赵家上下急得团团转,生怕十几年前的祸乱再起,唯有银发垂瀑的赵止戈半点不急。
他现在已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了。
那么大个人,想离家出走就随他去。
赵简确实离家出走了。
他想,我已经十九岁了,比虞俭大了好几个月,还当过赵氏几个月的代家主,已经有任性的资格了。
这些时日,白天他便藏在狐族的主舟舱底,到了晚上,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虞俭的房间。
他和孟阑起不一样,看着少年惨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唇,他内心就无比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虞俭已经死了。
在他面前,在他怀里……
断了气。
夜晚的舟内很凉,赵简抱着怀里的少年,怎无论如何贴近,虞俭的身体也暖不起来。
赵简看着窗外夜景,飞舟飞得极高,置于云层之上,总让他有种错觉,伸手就能摘到外面的星星。
他穿着一身红衣,虞俭也是一身嫁衣。
赵简笑着,觉得他们实在般配。
他的手掌在虞俭衣内逡巡,只觉手下的触感是柔软的、极具弹性。很奇怪,虞俭活着的时候,他嫌弃那身软烂的皮肉,现在斯人已逝,他又怎么亲昵都觉得不够。
虞俭的双眼是紧闭的,他看不见他,赵简便觉得正好。
他环视这间房间,红绸幔帐,桌上一对烛火飘摇。虞俭的床是黄梨木的,同样铺着大红的被褥。既像是未出阁少女的闺房,又像静候君归新妇的婚房。但赵简心想这些都太艳了,虞俭不会喜欢。
那狐狸从来都不知道虞俭喜欢什么。
“我知道,你其实喜欢素色的东西,对不对?”
赵简的手抚摸到那具身体微微隆起的腹部,曾经的温热已荡然无存,他在里面感受不到半点生气,只剩下与母体一同死去的肉块。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孩子的名字,等他出生,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
他知道自己的脾气,偶尔会不耐烦地给宝宝喂奶,但给虞俭掖被子时不会是暴躁的;等宝宝长大一点,好带些,他就带着他们离开赵家,随便去哪里也好,游历大陆浪迹天涯,只有他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