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鸣没再深究,他对宗教不感兴趣,只觉得那俩人很有意思,道不同还能相与为谋,整天腻在一起辩个没完,感情居然还不错。

休息时间结束,模特和学生各归其位,路铮鸣继续翻杂志。他扫了一眼展览讯息,这一年内有影响力的大展都已经结束,只剩下些可有可无的小展,不值得跑一趟北京。

他感到索然无味,便把杂志还给学生,后者试探着说:“过年那几天,国博要办个特展……我在网上看到的。”

“什么展?”

“叫“1世纪”什么的,级别挺高。里面有几张伦勃朗,还有哈尔斯、维米尔……”

伦勃朗后面的名字路铮鸣就没仔细听了,他从不主动去看这种展,那些伟大的名字对他当下的创作没有意义,它们只属于历史。但伦勃朗他还是有兴趣的,因为那是尹焰喜欢的画家。

下课时,路铮鸣又碰到了钟京京,她看上去和平时差不多,不高的个子踩着高跟鞋,走路很精神。她主动跟路铮鸣打了个招呼,又向他身后什么人也打了个招呼,路铮鸣回头,发现是尹焰。钟京京对尹焰的态度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嘻嘻的,看上去不像同事,像他的学生。

路铮鸣感到莫名地释然。他跟尹焰打了个同事之间的招呼,然后和他一起去系办看放假安排。元旦后还有一个星期的课,然后就是漫长的寒假。

这一年的元旦和春节很近,整个一月都处在节日气氛里,少不了走亲访友,礼节和客套。如果只是应酬,路铮鸣还是能对付的,他反感的是熟人索画。

“新买的房子”需要一幅画,“女儿下个月结婚不需要你随礼”那就用画,“大画家我外甥特别崇拜你”得送一幅鼓励画……这些他也还能忍,他受不了的是,如果他有一丝犹豫,父母就会替亲友们教育他:“你那玩意几笔不就画完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寥寥数笔的画背后是多少个不眠之夜,他们永远不能理解,路铮鸣也懒得解释,只能答应下来,慢慢偿还画债。

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针对他个人问题的“热心帮助”。他母亲给他发来各种女孩的照片和资料。平心而论,她们的条件都不错,漂亮的漂亮,能干的能干,看上去过得都挺滋润。路铮鸣想不出她们为什么急于步入婚姻,或者说,为什么有人觉得她们非结婚不可。何必把照片攒成一堆,让一个陌生人挑拣呢?这又不是参展。

他违着心,一遍一遍地回复“没感觉”和“不喜欢”,觉得整件事荒诞透顶。

结婚有什么意思呢?生活平庸琐碎,一地鸡毛,全部精力和财力都用来维持这份关系,活得按部就班。还有孩子,“结了婚怎么能不要孩子?”路铮鸣的父母总是在庆幸,跟他转述他出生时别人说的祝贺话,“男孩好啊,省下二胎罚款了”。

这他妈叫什么祝贺?

路铮鸣想到自己的性取向,感到庆幸又讽刺。

“你在想事?”尹焰把路铮鸣的外套挂进柜子。

“挺无聊的事。”路铮鸣换上尹焰给他买的家居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见尹焰还是那种探询的眼神,就描述了一下他的春节通常都是什么状态。

“你呢?一看就没少画这种画。”路铮鸣笑道。

尹焰苦笑:“我比你画的只多不少。他们还让我画‘命题创作’,比如给我一幅照片,或者画那种北欧静物画一样的,一大堆花卉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