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焰把碎核桃仁都挑出来,放在一只小碗里。

路铮鸣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小时候,我爸总买生核桃,说补脑,让我天天吃。其实干净的核桃仁我还能接受,就是这层薄皮,太涩了,我又懒得剥,干脆就不吃了……”

尹焰带着一种温和的嘲弄笑着,把早饭端上桌。

路铮鸣一直觉得尹焰吃得过于健康,这种清淡食物吃完没有任何满足感,他只在每年入夏之前减脂时,才勉强吃几天。他几口吃完自己那一份,有点想念上班路上的麦满分。

“你干嘛这么虐待自己?”

“习惯了。”尹焰不紧不慢地喝完牛奶,“再说,这是比较正确的生活方式。”

路铮鸣觉得他的说法有点怪,吃个早饭,至于上纲上线吗?可他无从问起,抠字眼又显得太无聊,只好作罢。

他昨天那件衬衫搞得太狼藉,就借了件尹焰不常穿的。路铮鸣的肩比尹焰宽一点,衬衫好像小了半码,开车的时候有点绷,使他有种被搂抱的暧昧感。

其实他还蹭了尹焰一条内裤,刚穿上的时候,他硬得像个变态。尹焰坐在副驾上刷朋友圈,点几个恰到好处的赞。他尽量不去招惹路铮鸣,因为他一路都兴致勃勃的,直到把车开进学校,才正经起来。

拉起手刹时,路铮鸣突然看到扔在车档旁边的礼盒,那是钟京京送给尹焰的钢笔。

他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决定行使男朋友的权利:“你跟小钟到底怎么回事?”

尹焰坦然看着他:“我告诉你的都是实情,她要参展,我帮她想些让画面出效果的办法。”

“那你俩干嘛搞那么神秘?”路铮鸣不信。

“她要用这个展向某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尹焰依旧温和,“但你也能看出来,她的画需要一点提示。我只是帮她突破瓶颈。”

路铮鸣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小声嘟囔:“跟谁证明啊……”

“戴望云。”

尹焰说的是画院的一位颇有名气的副院长,在体制内的油画圈子里很有话语权。那座画院是某部直属的事业单位,集创作、学术于一体,影响力在全国任何一所美院之上。

“戴望云?”路铮鸣笑出声来,“钟京京一小助教,跟他说得上话?”

“说得上。戴望云是她爸。”

路铮鸣难以置信,尹焰却把手指竖到唇边:“不要说出去,连马院长都不知道这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尹焰笑了笑:“我比较会聊天。”

路铮鸣还想说点什么,尹焰指了指手表:“老师迟到,可就没立场点名了。”

停车场周围没有别人,路铮鸣迅速拉过尹焰,和他接了个吻才下车。

课堂作业画到深入塑造阶段,需要指导的地方不多,路铮鸣没事可干,就坐在沙发上翻学生买的杂志,《青年视觉》、《Hi艺术》、《美术文献》之类的。他不看文字,只随便看看图,积累点视觉经验。

那个学生每个月都在杂志上花不少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要跟上时代的潮流。然而跟上潮流有什么用?就像一刻不停地刷资讯的人,离开手机寝食难安,除了把自己变成信息的管道,还能有什么收获?

模特休息的时候,路铮鸣就随口问他。

学生挠了挠头,说,其实他要的也不是收获,而是身处洪流的感觉。离开它,他会觉得自己被时代抛弃,他没法承受那种孤独。

路铮鸣又问班里那两个教徒,你们投身的是相同的东西吗?基督徒也向往这种宏大,它能让自身的渺小有所依托,能给他安全感。佛教徒态度相反,他的修行只为超越怖畏,摆脱诱惑,彻底告别苦海。

倒是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