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己的当代叙事呢?你来告诉我,怎么用那种前现代的落后语言,表达现代的意识形态?难道我们还要把那种应该扔到博物馆里的、所谓的‘传统文化符号’送到当代国际展览上迎合西方的凝视吗?我们的艺术家应该活在历史里吗?”
“就算抛开民族主义和宏大叙事,咱们的学生又是怎么关注生活的?每年毕业展,有多少人还在画农民工进城,有多少人还在画背孩子的藏族妇女?你们油画系有人搬过砖吗?有藏族人吗?这是他们自己的生活吗?21世纪了,他们还在画下过乡的知青都不画的东西,还在迎合那些快退休的人,画些不伦不类的,脱离生活的东西。”
“别人的作品可以出现在电影里,商品上,变成普通人生活的一部分。我们学生画出来的东西别说卖出去,连展览都只能参加那种抱团取暖的‘学院展’,还有脸骂观众不懂艺术……到底是谁不懂?”
“路铮鸣,咱们教学生搞这种东西,晚上睡得着觉吗?”
讲述完这次会面,路铮鸣就陷在沙发里,疲倦得一动也不想动。尹焰搂着他的肩,他就顺从地倒在尹焰怀里,躺在他腿上,继续消沉。
路铮鸣没法反驳姚舜禹的话,某些观点他甚至还很认同。越是认同,他就越不能原谅自己,不计后果的莽撞不仅毁了姚舜禹的抱负,还将影响无数学生的未来。
和这些损失相比,自己付出的代价太轻微。
路铮鸣答应不再创作这系列作品后,姚舜禹才告诉他,于贝尔根本没有起诉。他既不认为这是抄袭,也没把路铮鸣的创作放在眼里。
姚舜禹要路铮鸣放弃这些极有潜力的作品,只是报复他挡了自己的路。
“咱们各自重新开始,很公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自得,复仇的快感和支配欲得到双重满足,他几乎忍不住微笑起来。
可路铮鸣根本没有愤怒的欲望。
他浑浑噩噩地从当代艺术中心离开,恍惚着回到宾馆,只想找个安静又柔软的地方藏起来,暂时不想面对这个世界。在躲起来之前,他把自己的心掀开一角,让尹焰也躲进来,陪他逃避一会儿……
路铮鸣很快地睡着了。睡眠是最好的逃避。
尹焰用目光抚摸着他的睡脸,心绪万千。
他很容易就看穿姚舜禹伎俩他的报复近乎完美,不但毁了路铮鸣的创作,还把致命的一刀捅到他的心里。在罪恶感和责任感的驱使下,路铮鸣几乎没有选择。他一定会走上姚舜禹的路,接替他,像傀儡一样,完成他未竟的理想……
这味道说不出地熟悉。
尹焰曾试探着,让路铮鸣也走走这条路,没想到他真的来到相同的岔路口。
他会做出什么选择?自己又该怎么做?是旁观他走上那条路,看他给自己什么答案,还是阻止他,带他远离自己遭受过的痛苦……
尹焰叹了口气,答案再清晰不过。
他不想让路铮鸣做任何选择,如果可能,他还想毁掉这个本不该出现的选项。
官司风波解决后,媒体上关于展览的新通稿也换了调子,再也不提抄袭这回事。然而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给路铮鸣平反,他依旧背负着无中生有的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