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邬建国正就着咸菜喝玉米糊糊,闻言呛得直咳嗽。
妇女主任孙红英从灶间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柴灰:“疯丫头,火烧屁股了?”
邬云珠反手插上门闩,将名单拍在掉漆的八仙桌上。
泛黄的纸张边缘还沾着枕套里的棉絮,谢昀仓促修改的钢笔字晕开一片墨渍。
“你们看看这个。”
邬建国放下搪瓷碗,摸出老花镜。
镜片后那双常年眯着看账本的眼睛骤然睁大,古铜色的脸膛涨得通红:“这混账东西!”
厚实的巴掌拍得桌缝里的陈年面粉都震了出来。
孙红英凑过来一看,妇女主任特有的尖锐嗓门立刻炸开:“三百二十一块六毛四?公社批的医疗补助款加上社员捐款明明有六百多!”
指甲戳着纸上被反复涂改的数字,“好个谢昀,连五保户李奶奶卖鸡蛋的两块钱都贪!”
窗外的喇叭声突然切换成通知:“各生产小队注意,上午的积肥任务提前……”
广播员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窗户纸传进来,邬云珠看见父亲额角暴起的青筋随着广播节奏跳动。
邬建国突然摘下眼镜,从樟木箱底翻出个红皮本子那是去年社教运动时发的《社员往来账目登记册》。
“云珠,去把谢昀经手的所有工分簿都调来。”
他的声音沉得像暴雨前的闷雷,“要快,赶在他下工前。”
邬云珠抄近路穿过油菜田时,金黄的菜花蹭得裤管满是花粉。
会计室的门虚掩着,锁鼻上挂着的铁锁虚扣着这手法她太熟悉了,谢昀总这样假装锁门。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钢笔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墙角蜘蛛网下的保险柜门竟也留了条缝。
“果然回来过。”
她盯着柜门上新鲜的指印冷笑。
账本整整齐齐码在第三格,但最上面那本的装订线明显是新换的。
翻开内页,建华手术费的报销单据本该在“集体福利支出”栏,此刻却夹在“农机维修费”里,纸张边缘还有被冷汗浸湿的褶皱。
当她抱着账本冲进自家堂屋时,母亲正用红蓝铅笔在名单上勾画。
“十七户捐款的贫下中农,有九户金额对不上。”
孙红英的圆珠笔尖几乎划破纸面,“刘铁柱家明明捐了二十,这儿写成八块。”
邬建国已经穿上了那件只有开公社大会才穿的藏蓝中山装,胸口别着两枚锃亮的像章。
见女儿进来,他抽出建华的手术申请批条拍在桌上:“公社卫生院的公章是假的!”
纸角鲜红的印鉴边缘晕开少许,仔细看能发现五角星有个角描粗了。
院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邬云珠透过窗棂看见程瑶瑶穿着崭新的确良衬衫往这边张望,脖颈上可疑的红痕在雪白领口间若隐若现。
这个发现让她胃里翻涌起酸水,但下一秒就被母亲的举动惊住孙红英抄起顶门杠就冲了出去。
孙红英的顶门杠带着风声劈下去,程瑶瑶尖叫着抱头蹲下,棍子“砰”地砸在院墙青砖上,震得篱笆上的牵牛花簌簌直落。
“救命啊!杀人了!”
程瑶瑶吓出了颤音,精心梳的麻花辫挂满草屑。
孙红英第二棍故意打偏,棍头挑飞了程瑶瑶衣襟上的有机玻璃纽扣。
她突然收住力道,眯着眼凑近:“哎呀,居然是程知青?”
她的手指捏起对方的确良领子,“听外头动静这么大”声音陡然拔高,“还以为是偷汉子的破鞋呢!”
围观的社员哄笑起来,几个半大孩子学舌喊着“破鞋”。
程瑶瑶涨红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