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区有些年头了,楼层低矮,外墙斑驳,没有电梯,但它便宜。
我苦中作乐地假装喜欢它两间小小的卧室,喜欢它面朝南的一整扇窗的阳台。
我可以先和我爸暂时住在这里,等有时间再去看看新开的楼盘,买一个属于我和他的房子。
搬家的时候只有我和我爸。
我大姨腿脚不好,膝盖动过几次手术,没法爬楼。我表哥找了份卖车的工作,脱不开身。
我爸是车祸高位瘫痪,从胃部以下都没有知觉。
这就造成了我背他上楼回家时,即使他有心配合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我背上摇摆滑落。
我们尝试了好几次,甚至有一次我和我爸双双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得人仰马翻。
同栋楼的中年男人路过,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小姑娘,你这样不行啊。你爸这腿都萎缩成这样了,他怎么配合你啊?你要是买个带电梯的房子,你爸天天上下楼都不是问题了。”
我在心底劝自己不要和路过的傻狗理论。
最后没办法了,我花钱叫了搬家公司的人来。
为了省钱,我自己打扫房间,收拾屋子。
我跪在地上,用抹布一寸寸擦过地板砖。
地板砖材质不太好,每擦过一处都会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与此同时,我爸在卧室里喊我给他倒水喝,质问我为什么不把水放在床头,我明知道他不能动。
确认我爸没有别的需要时,我强忍头和四肢的酸痛,重新回到客厅,报复性地用力擦着地板。
待一切收拾好,我已经累到想吐,到厨房去给我爸做饭。
这时候我又发现我忘记买酱油。
我转头看向窗外。
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日后找工作于我而言又是一大难关
我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
前几天找房子时,我看到奶茶店的招聘信息,试着去问了一下。
结果店长前后打量了我一番,说现在干这个的都是十七八的小姑娘,我不合适。
……
晚餐是外卖。
我爸嫌弃外卖的味道不好,他说他向来不爱吃米饭。
我解释说面条送过来该坨了,现在是送餐的高峰期。
我爸一下子就怒了,把饭盒砸我身上,咒骂我怎么还不去死,他怎么生了我这么个没良心的玩意。
我摘下头发上的米粒,收拾地板上的残渣,平静地说:“龙生龙,凤生凤,你这种放下筷子就骂厨子的人,只能生出我这种没良心的。”
我从来没觉得我那么傻逼过。
我这种人,怎么也敢奢望自由与快乐?
我仿佛看到程嘉逸居高临下地笑话我:
「任真,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
「离开我,你什么都没有。相对于十五岁的你,你没了韧劲和对未来的憧憬,只有脑子里进的水。」
夜深人静。
我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凝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我明明又累又困,却怎么都睡不着。
这房间阴冷的空气好陌生,好别扭,让我好没安全感。
我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不会思考,脉搏不再跳动,感受不到呼吸和躯壳的存在。
在内心深处,有道声音问我:“任真,这不是你想要的自由吗?你不该开心吗?”
我努力睁大双眼。
泪水在霎那间涌了出来,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突然想把银行里为数不多的钱留给我爸,然后找一个没人的海边,一个人默默走进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