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止戈的双眼像枯竭的井,过了许久,才自嘲地笑出声,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听话?

去他妈的!

赵止戈早就知道自己是个烂人,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原来能那么烂。

和孟阑起逞凶斗狠,所以把气撒在虞俭身上?

他那时怎么做的出来!

赵止戈坐在院子里发呆,直到夕阳余晖,他一遍遍自虐似的回忆着自己曾对虞俭的所作所为,却只能想起自己蔑视他、忽略他的刻薄模样。

他以为虞俭对他的爱是取之不尽的。

现在再看,那不是爱,是畏惧,是暂得庇护的家犬对主人卑微的乞求,是离开这个家无处可去的恐惧和茫然。

从来就没有爱,从来只有赵止戈的自以为是。

今夜月上枝头,银光姣姣如白绸,星辰密布,却当头有几道雷声巨响。

很奇怪,人就是这种生物,拥有时傲慢无比,以为存在就是理所当然;但人死如灯灭,反而自欺欺人,开始后悔曾经本有机会弥补的缺憾。

但即便再来一次,劣性也是一样的。

赵止戈闭着眼,春天来了,晚上的风还是冷得刺骨。四周万分宁静,只有竹叶沙沙,但剑修说,要下雨了。

又是凭空几声雷鸣炸响。

他想着虞俭的脸,想着少年的声音,想着自己离家时对方乖巧的眼睛。

再睁眼时,大雨倾盆。

世间万物被雨水冲洗,嘈杂一片,他在雨中独坐,如墨黑发倾泻,被雨湿透垂如流水。

再晃眼,黑发皆白,银丝如瀑,戾气郁积于心,赵止戈眼神悲戚,又吐一口鲜血。

竟是一夜白头。

剑修身形枯槁,自知道心大破,魔障已起,此生恐怕再难精进半步。

*

孟阑起不知西洲变故,待赵止戈那场道心大碎的雨落下时,狐族的飞舟已出了西洲境界。

他与赵止戈大战一场,却是惨胜,回去时他几乎也站不稳了,血人似的,把守夜的侍卫吓得魂飞魄散。

第二天,围在院外的赵氏守卫便撤了一干二净,孟阑起知道这是赵氏妥协的意思,丑闻闹得太过,若无那两兄弟阻拦,赵氏也巴不得赶他走。

他却不急,第二日嘱咐了侍从在院外张灯结彩,自己抱着少年的身体,目光满是缱绻。他低着头,拨弄着少年那身嫁衣腰间的金线流苏,不时轻笑几声。

“这是我从小俭的娘家接亲,要走,也得风风光光的走。”

院里已是一派喜气,灯笼高悬,侍从们各自得了红封装的赏银。但侍女端水进来时噤若寒蝉,服侍时也胆战心惊。她已是第二个近身侍女,前任两天前烂嚼了主子的舌根,被孟阑起发卖出去,死生不知。

她替虞俭洁面化妆时手发着抖,指尖下是死人冰冷的触感,若非狐族秘术,尸身早该腐烂了。但她耳边世子却不时自言自语,像是与双眼紧闭的少年聊着天。

“小俭想要嫁给夫君吗?我知道你是想的,笑得这么灿烂……”

“你不用怕,瀛洲很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你……”

侍女替已死去多时的少年点了胭脂,那惨白的脸颊终于有些亮色,只是她的手太抖了,点口脂时歪到边上。她吓得立刻跪下求饶,但孟阑起只是看她一眼。

“小俭心善,今日是喜事,便不治你的罪了。”

侍女小心翼翼擦去重画,终于给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画好繁妆。她想这少年生前肯定是极可爱的,美人在骨,他生来就有副好胚子。

到了最后,她终于要给少年梳理发饰,但忽然又听孟阑起说。

“新娘梳妆,喜娘要送来祝福,虽然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