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及此,我就有些魔怔,根本无法静心,修行自然也没有多大进展。

“先生、苏先生。”门外响起几声叫唤。

我推开门,见到严峥手里提着灯,站在院子外头。 他道:“今日是下元节,师父命我来问问先生,要不要一起点灯?”

在俗界,下元节是解厄之日,也是祭祖、悼念亡灵的日子。

我跟着他们师兄弟,来到了放灯的高台。周念的身边围绕着好多孩子,他手里拿着笔,耐心地帮他们写字。

“师父,帮我告诉我阿爹阿娘,我现在每顿都吃得很饱,叫他们不用再操心了。”

“师父、师父,能不能让我娘和妹妹托个梦,叫他们告诉我,在天上过得如何?”

少年们唧唧喳喳地叫着“师父”,周念几乎要忙不过来。他瞧见我,便跟他徒弟们道:“去求苏先生,请他也帮帮你们。”

他们朝我看了看,犹犹豫豫地都没敢上来,还是那个叫小五的少年先一步钻出来,高声道:“苏先生,快帮我看看,我这个字写得对不对”

由他打头阵,后来,便接二连三地又来了几个人。我帮他们在纸上写下他们想对已故之人说的话,写好了以后,他们就蹲下来凑在一起用纸糊灯,严峥则和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弟子点亮火折子。

点亮了灯以后,少年们捧着纸灯,让它们跟着风,轻轻摇晃地飞向了天际。

不多时,夜空中火光点点,在天上延绵成散漫的星火。周围有人在说笑,也有人在低低饮泣,那些热闹与悲欢,就像天上的灯,终将化为流光而消逝,只留下我和周念还站在高台上。

“你没有想念的人么?”

周念做着灯,他的手灵巧地穿线,才一眨眼,一个纸灯就做好了。他点了灯,我这才看见,他的灯上写了个字澜。

他的手一放开,那个灯就随风缓缓扬起,孤零零地飞入了夜色之中。

“那是我师父。”他轻声道,“十五年前,他叛离师门,盗走业火,堕入魔道,致使天剑阁为千夫所指。”

谢天澜或该称之为靳涯,他隐瞒身份藏于仙门,几十年来都没被人揭穿过。他既是斩妖除恶的惊鸿剑,又是杀人无数的魔尊,他是疼爱怜惜我的师叔,亦是糟践凌辱我的恶徒。

周念道:“没多久,他就死了。业火失窃,天剑阁也跟着名声扫地,时而不时就有人上门,要天剑阁偿还血债。许多前辈就带着法宝和弟子下山去了,从此,弃了天剑之名。”

我问他:“那你为何不跟他们走?”

“我原本也是个孤儿。俗界里战火延绵,饿殍遍地,是师父从饿狼的嘴里救下我,将我带了回来。”周念遥遥地望着孤灯,“从那一天起,除了这里,我无处可去。”

原来是这样。我想到他的徒弟,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我们都没有亲人,但是,他们还是比当初的慕青峰来得幸运。无论如何,他们还有师门可以依仗,还有一个真心疼惜他们的师父。

而我的前生,却充斥着阴谋诡计和阴差阳错,我汲汲于求的一点真心,到最后,什么也没有。

“你这么关心你的徒弟,那当初又为何,要将他们留在天都城?”我问道。

周念苦笑道:“也不怕你笑话,是周某修行不足,修炼到现在,仍还在元婴初期,迟迟没能突破。而且,这些年,我和蔺师兄都忙于寻找那些失落的剑籍,对弟子的管教难免力不从心,而阁主不日就要冲关化神后期,亦是无暇分神。”

“天门宗是天洲第一仙门,对于有天赋的后生,素来不吝于培养。我和阁主商量以后,便挑了几个根骨不错的弟子,带他们到天都城去。如果他们能学成,自是极好,就算学不到什么,有天门宗做靠山,也比跟着我这个半天吊的师父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