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像你。”王愉挤出了一句话。

他在牢房之外的长廊上来回走动了几轮,忽然止住了脚步,凑到了监牢的缝隙间,怒道:“你没听到天幕说的是什么吗?他们不仅按照官职来杀,按照特征来杀,还不满足于在建康造成的血案,要将其进一步扩大!”

“杀完了我们,就去依照府库中刊载人情往来的账册,杀对面的人。依照府中搜出来的族谱记载,去完成这什么灭门壮举,可我们做错了什么!”

祖辈的富贵也不是平白就掉到他们面前来的,他们这些晚辈只不过是不想落回贫民寒门的处境,又有什么错?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是他们的累世积淀。

九品中正制也不是他们提出的,是自曹魏之时要稳定天下便应运而生的东西。

王朝更替,生民离乱,都是这两百年间的常态,与他们何干!

哪里是将他们杀光,就能根治祸患的。

他不信,那些乍见富贵的什么革命军,在冲进了他们的府库之中后,不会将那些财宝收为己有。他也不信,当永安对他们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们之中不会出现新的权臣新的势力,取代他们占据这些修葺好的别院。

他不信!

所以那也不能怪他在听到天幕提及的惨剧之后,选择奋起而反抗,给自己寻求一条生路!

但光靠着他的力量完全不够。

当其他人看到天幕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是在哀叹,世家的百年声名一朝丧尽,还是在唏嘘,哪怕是比他们官职更高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死得比他们更加好看,又或者是在恐惧,这位永安陛下手腕之狠辣比起任何一位先前的帝王都毫不逊色,竟能对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来,又或者,是如他一般,在听到皇帝开道、匪寇进城的时候就已再也坐不住了,选择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把。

“我们错在,没顺着时代的潮流。”庾楷徐徐答道。

王愉冷笑了一声:“潮流?永安的政见举措,我们都能从天幕上效仿,这天幕能提到此时种种,也能提到她是如何让土地增产,让益州重新被夺回,又是如何击退秦国魏国统一天下。我们可以学。昔年谢氏与桓氏联手,对抗强大的秦国,不就做得很好吗?可若是命都没了,那才真是什么都没有了。你只是被关在牢中一阵,就已将自己的心气给关没了不成!”

“你……”庾楷怒而起身,快走两步,与王愉只隔着一道铁栏相望。

“好,看来你还会生气,不算蠢笨到家。”王愉神色沉沉,眉眼间的执拗一览无余。

“杀光了建康城中的世家,得到的不过是一群迟早掀起祸患的暴民,永安却未必明白这个道理,谁知道她在弑君以及打压世家之后,会不会干脆走个极端,将咱们统统杀光了事!”

“她现在能与桓玄握手言和,谁知道又会不会如同天幕所说的一般,选择除掉那个楚王。”

自桓玄这边牵连姻亲关系到他的身上,他同样危险。

这就让他更不能坐以待毙!

王愉的语气都狰狞了起来:“……等她从洛阳回来,哪里还有我们的生路!”

“那你为何不先去找谢道韫?”

王愉眼神一厉:“枉费昔年谢安石称赞她聪慧过人,可我看她已将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找她有何用。”

他听得出来,在天幕勾勒出的前景里,那些女官等同于是舍弃了自己的家族,以自己的才华从永安的麾下谋求一个位置。要想利用家族根基来说动她们,简直难如登天。

反而是庾楷这样的情况,还有与他联手的可能。

“你仔细想想,天下士族名门分散各地,绝不只是建康,天幕上的永安为何在制造了这场惨剧后仍未能直接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