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垂眸笑道:“我以为你会劝我,未来的剑斩不了今日的人,永安不会因天幕所言怪我,打消我的戒心。”
谢道韫眼尾的细纹微微泛起了一层涟漪:“可陛下是君,你是臣。”
她是君,他是臣!
这是如今的事实。
若是两方势力交锋,一方有意吞并另一方,当然可以用这样的话。可一位君王向着臣子索要一个答案,为何要如此?
“与其说什么不必以天幕为罪名,不如只说一句眼前,您是要做一时之笑柄,还是要搏一搏一世之荣耀?”
战船之上有片刻的沉寂。
只有呼啸的秋风吹鼓旗幡,像是在江上敲响了战鼓。
卞范之在不远处看着桓玄,总觉得这张年轻的面容像是一块被冻结起来的雕塑,显得异常的冷硬。
在这须臾之间,根本瞧不见多少挣扎抉择的神情出现在桓玄的脸上。
只有一道暗火,随着他重新抬头,燃烧在了那双眼睛里。
“谢夫人是与我父亲同一个时期的人,那么应当听过他说的一句话”
一句,相当有名的话。
桓玄一字字斩钉截铁地出口,“他说,大丈夫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吗?”
所以,该做一些让自己不后悔,也足够轰轰烈烈的大事的。
王珣忽然停下了挣扎,目光愈发殷切地朝着桓玄看去,仿佛比先前更为清晰地在桓玄身上看到了自己求生的希望。
若以桓温自比,桓玄便绝不应该屈居于人下!
王珣也无比欣慰地看到,桓玄在说出这话的下一刻,随即拔刀出鞘,一步向前。
秋风掠过了谢夫人梳理齐整的鬓发,将那一缕白霜映照在刀面之上。
那一抹迅疾的冷光就这样擦了过去,不带半分犹豫。
然后
“你!”
王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眼前,一声变调的惊呼从他残破的喉咙中溢出,又被堵塞在了口中的布条之上。
只因一把利刃悍然贯穿了他的咽喉,将他脸上扭曲的惊喜统统定格在了当场。
而刀的另一端,就握在桓玄的手中。
像是唯恐这一刀还无法取掉眼前人的性命,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将刀身一并往前推了一步。
血色从被割开的喉管中喷溅出来,染红了桓玄的半边面容与衣衫,以至于他自己也像是在这举刀的刹那,被劈开成了两半。
不仅仅是王珣在这一刀中丧命而已。
也是桓玄被这一刀命中了要害。
“……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呵。”桓玄苦笑了一声,另一手也猛地握住了刀柄。
他重重地喘息了一声。
双手交握,本该让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持刀稳定,却仍有一瞬的颤抖。
但仅仅是一瞬而已。
桓玄的右手被左手相助着发力,让刀狠狠地一抬一扯,就这样一刀削去王珣的首级。
王珣已经说不了话了,因为那颗饱含失望与惊惧的人头彻底落了地。
桓玄没有回头,望着在面前滚开作一串的血色,朝着谢道韫缓缓发问:“谢夫人先前说要给我一个建议,那容我多问一句,与巴蜀联手,与梁王联手,是因得手而流芳后世,还是因功败而遗臭万年?”
“将军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又何必问我,是庸庸碌碌而已。”谢道韫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打从一开始,对于桓玄来说,投效晋朝就是下下之策,更何况是联合宗室反叛。或许能掀起一时的风浪,但若只能算是家门之中的内乱,被评价为一句庸庸碌碌又有何妨呢?
他咬着牙,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