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遇安身形微顿,怀里的孩子本能地往他颈窝缩了缩。

公馆门口一位佝偻的身影,银丝眼镜下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墨色长衫沾满泥点,像是被谁推搡过。

他那一向端着大家长架子的三叔。

"顾遇安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小贱种!"

老人枯瘦的手指直戳过来,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当年你父亲临终前是怎么交代的?现在顾家被对家盯上,你倒好,搂着女人和野种躲在这里享清福!"

姜婉祯的身子猛地僵住,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轻轻摇晃。

顾遇安喉结滚动,西装下的脊背绷成冷硬的直线。

三叔踉跄着扑过来,带翻了院门口的青瓷花盆,碎瓷片在青砖上迸溅出冰裂般的纹路。

"你就真的眼看着顾家自取灭亡吗?"

老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锣般的嘶哑,"码头被对家占了,商号被查封,你是不是忘记你还是顾家的一份子了?"

18

顾遇安垂眸将“一份子”三个字碾在齿间反复咀嚼,喉间溢出几声破碎的轻笑。

他缓缓抬起头,眼尾猩红,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三叔倒还记得‘一份子’这个词?当年你们把襁褓里浑身青紫的我,像扔死猫死狗似的丢进乱葬岗时,可曾想过顾家血脉也算‘一份子’?”

轻风卷着公馆屋檐下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忽然逼近半步:

“又是谁顶着漫天风雪,把我从乱葬岗里扒出来?”

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丑戏!

他母亲分明是沪上沈氏嫡女,却被顾家人生生逼成世人耻笑的‘歌女’!

而他被丢到乱葬岗,又被救下也是他们自导自演。

他母亲的死,也跟三叔他们有关。

今日阳光格外刺眼,将顾三叔的影子劈成两半,他踉跄着连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铁门上。

“养我?”

顾遇安扯开领口,脖颈处狰狞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青白。

“这些年我喝的是馊粥,挨的是藤条,替你们挡的子弹穿过肩胛骨时,怎么没人提‘养育之恩’?”

他突然逼近,温热的呼吸喷在顾三叔惨白的脸上,“当年祠堂里那场大火,母亲被锁在房中的惨叫,三叔夜里可曾梦见过?”

顾三叔扯着领口喘着粗气,突然梗着脖子嚷道:“就算如此,顾家也养了你这么多年!这养育之恩,你总得还了吧?”

话音未落,他额头泌出泠泠冷汗。

只要能让顾遇安帮助顾家度过这次危机关头,什么的手段都可以!

姜婉祯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顾三叔这话倒像是浸了砒霜,淬着毒的恩情。”

尾音拖着江南特有的软糯腔调,却字字如冰锥,“阿遇这些年替顾家挡过多少明枪暗箭,您心里该比谁都清楚。”

廊下的穿堂风掀起她鬓边的珍珠流苏,顾三叔猛然抬头,手中的翡翠鼻烟壶“当啷”坠地。

月光顺着她眉眼的轮廓流淌,那张本该放在知州房间的面容,此刻竟鲜活地立在眼前是姜婉祯!

“你......你怎会......”

他喉结剧烈滚动,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青灰的唇哆嗦着,“你是姜婉祯?”

沙哑的质问里裹着三分惊骇、七分难以置信。

姜婉祯垂眸整理着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的脆响撞碎凝滞的空气。

顾三叔突然冲上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你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他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