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好比人进了庙里,哪管神佛认不认他,照样点香磕头。你管他认不认你,你只管把他当师父一样孝敬。莫管他以后传不传法给你,他本来就不需要你敬,你敬他就是你的福分,和他没有关系。”
仿佛一记当头棒喝,世上能存在这么一个奇妙的人,能让他生发出憧憬之心,让他懂得恭敬和谦卑,就已经是对他莫大的恩典。
多少人惶惶然一生,不曾见过如此光明,亦不曾为之欢喜感动过。
而他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却还在贪求一个亲传弟子的名分……总归他是一个没有来生的人,怎能强迫剑神收留他,终究是他自私狭隘。
陆成南见他出神,有些不安地扯扯他的袖子:“要不我们到小树林里走走,散散心吧。”
玄正和道阳让这两个年轻小辈出院子去了。陆成南起先说了些闲话,譬如甘草峰上近况如何,秦师兄近况如何,又说到白水鸿卧病不起,待行至桃花林深处,四下无人,才对林煦说:
“道阳仙君方才的那些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要当真。”
林煦奇怪:“为什么?”
“你想,世上的付出总是得不到回报,也是让人恼火。你对他的热情,就像这片桃花林,一年四季都开着花,开得再绚烂也只是开花,不会有结果。”陆成南想起昨日的事,虽然对剑神十分敬佩,却也无比害怕,“我提醒你一句,剑神对付你的手段,比那个白水鸿高明一万倍,你的心还是保管在你自己这里,不要轻易挂在他身上。”
林煦:“什么意思?我是什么人,剑神为什么要对付我?”
“他对你时好时坏的,没有定数。这叫什么?这叫打一鞭子,再给颗甜枣,就要叫你对他死心塌地。你想想是不是?他先眼睁睁看你破除誓言,你快死了,再出手救你,让你对他生出感激之心,对不对?”
林煦眼睛微微睁大:“原来剑神这么肯为我费心……”
“真像你说的,他使这些手段,就是为了、为了……”林煦小声说,“为了让我的心拴在他身上吗?若是这样,是不是因为他心里还有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
陆成南崩溃:“你理解错了吧!”
“哪里错了?”
陆成南说:“我的意思是,他对人心的操控太可怕了。像你这种小弟子,指不定哪天就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间,万一他想利用你做点什么,你跑都跑不掉。像我昨天……”
“你昨天……?”
陆成南神色一敛,打住了话头。
昨天好险,居然他也差点被剑神带跑。
剑神确实完美说中了他的问题,让他清醒,但不免让他觉得剑神太可怕,他在剑神面前就是透明的,这怎能不让他毛骨悚然。
“你信师可以,不要信他。你和他之间没有正门礼数,他也毕竟来路不明。听我一句劝,陷得太深,不好。”
林煦觉得陆成南担心得多了。
毕竟谁都害怕自己的心全然交出去之后被踩碎。他比谁都小心翼翼。
然而,他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去看剑神。他总是忍不住想去相信。陆成南说的这些,他怎能不懂,这些阴暗面,他在深夜里不知多少次想过、担心过、怀疑过。
可他最后仍然选择了相信。不为什么,反正他已经没有来生,不如索性抛洒一把。
他正要说话,桃花林里传来冷冽的声音:
“他该信的师,也不是我。”
居然是剑神。
他穿着铁靴,走在满地的落花上,毫无声响。银色长发被风拂起,丝丝缕缕,仿佛空中飘游的琴音。
陆成南脸色大变,说人坏话立刻就被抓了个正着,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