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宁想娣现如今的立场身份, 她本身也没有什么需要客气的理由。

陈拾意攥紧铁棍的手开始小幅度地动作,大拇指在冰冷粗糙的实心棍体上磨蹭,季朝映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能看到她的嘴角向下撇着,眼睛快速眨动,眼珠固定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小片地方,她的面部肌肉因为紧张的情绪而绷紧, 下颚骨因此而显出更加清晰的线条, 好几次,季朝映都觉得她要忍不住看过来了,但到最后,那双眼睛也只是注视着她面前的区域, 显出一种沉默的固执。

季朝映忍不住叹了口气,但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更加柔软,她的声音和暖甜蜜, 像刚刚端出烤箱的蓬松面包上淋上去的那层蜜糖。

“但你说的这些都没有发生, 不是吗?”

她说话的语调轻飘飘,像是糖丝编织成的轻柔云朵, 不带一点沉重和苦涩:“假设的问题没有意义,我没有受伤, 更没有死去,她也只是遵循了你的玩法,在一开始选了另一个选项,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她还是来了, 站在我旁边,和你做周旋, 这就已经足够了,比起你的选项要好得多,你不这么觉得吗,阿宁?”

熟悉的称呼从她口中呼出,让宁想娣呼吸一窒,黑色的人影动作一顿,边缘像雾气一样开始散开,它的身形扭动着,呈现出螺旋状,仿佛有无形的黑洞正在将它吸走,宁想娣几乎想自己上前把黑影拉过来,语气中不受控制地出现焦躁感,“别那么叫我!”

“为什么?”

季朝映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不能这么叫你吗,可柳林不是一直都这么叫的你?那你想要我怎么称呼你呢,宁想?”

她像是特地省略去了缀在姓名最末尾的那个字,但这反而更凸显出了本不必要的存在感,这是个曾经被视为耻辱的名字,耻辱到宁想娣在过去的十年里从来没有提起过它,以至于她在迈入新的人生阶段后,除了柳林和她自己,再没有人知道这个曾经的名姓名。

而为了表示体贴,柳林给了她一个新的称呼,但这个新的称呼似乎也在此刻变得刺耳,阿宁,阿宁,她脱离了曾经的耻辱,却又似乎没有离开太远,她仍旧是某种带有微妙的附属意义的物品,以至于现在竟然连一个合适的,不会让她觉得排斥的称号都找不出。

宁想娣的呼吸变得急促,本就不算稳定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波动起来,时刻关注着她的状态的陈拾意不得不尝试打断她们似乎开始跨越危险边缘的交流:“宁女士”

“闭嘴!”

宁想娣发出了尖锐的声音,那声音几乎像是某种哨子,让人难以想象人类的喉咙也能发出这样的音调,原本被聚焦在季朝映身上的注意力瞬间被陈拾意夺走,可怜的警员在瞬间被迫面对了宁想娣忽然找到倾泻口的怒火。

“你还想说些什么?!”

宁想娣的手臂颤抖着,火焰燃烧着,散发光和热,暖色调的光照亮了房间,也让她惨白的脸变得不再如厉鬼一般骇人。

宁想娣的语速变得很快,让人短时间内无法分辨她说出口的内容,她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陈拾意曾经提出的设想,并且对她做出攻讦:“还要继续说那个所谓的污点证人,还是其它的可笑的可能?这些你与其对着我说,倒不如和你的好朋友仔细提一提,你不会以为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吧”

尖锐的声音刺入耳中,陈拾意终于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季朝映,而她身边的女孩仍旧是她熟悉的模样,她气定神闲,表情甚至没有变过,察觉到她的视线,甚至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轻柔,无害,仿佛她们此刻正置身于乐园。

“……”

陈拾意收回视线,心脏砰砰跳动,伴随着宁想娣的声音,怀疑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