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现实在真情实感,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可怜得像个八岁的闯了祸的小男孩。

而他的前妻,他曾经的新娘,就是他可以依赖的母亲。

他颠三倒四、含糊不清地说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和朋友打了架之后,在对着妈妈告状的小学男生。

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都是张广那个贱人逼他的,他也不想的。

他说这件事要是被发现了,黄鹂的前程也就全完了,她刚刚大学毕业,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有了一个杀人犯爸爸,好工作都会拒绝她的。

他说只要黄秀娟帮他,他们一起把这具尸体处理掉,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张广来的时候没有给别人说过,只要他们处理干净,这一切就都没发生过。

伴随着女人的讲述,警员笔下发出沙沙的记录声,这位记录者身旁的同事审视着面前枯瘦如柴的女人,没有感情地询问:“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

警员的声音在回忆的阻隔下,仿佛隔了一层磨砂玻璃一般朦胧,黄秀娟闭上眼,她说:“我没答应。”

她没有答应。

她不信陈志才的鬼话。

黄秀娟曾经是陈志才的妻子,是陈母花几十万彩礼给儿子买来的美丽新娘,二十年前,她正在读大学,肉眼可见的前途光明,但还没来得及毕业,她就被亲爹诓骗着和陈志才见了面。

那些记忆太过于久远,黄秀娟只记得自己稀里糊涂地结了婚,而在她莫名其妙的婚姻中,类似的话语,陈志才曾一遍又一遍地说过。

刚刚结婚时,陈志才说,秀娟啊,我真的不想对你动手的,都是因为喝多了,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结婚几年后,陈志才说,秀娟啊,这次真的是我错了,我们去医院把伤看好了,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提出离婚时,陈志才说,秀娟啊,我们离婚了,鹂鹂怎么办啊,她要是没有爸爸,别人都会笑话她的啊。

男人的鬼话,相信了一次是无知,相信了两次是愚蠢,相信了三次则是自欺欺人。

黄秀娟并不愚蠢,也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懦弱女人。

只是在当时,并不是黄秀娟拒绝了,就没事了。

在她拒绝之后,陈志才便扭曲了表情,从背后抽出了早已备好的锋利菜刀。

他神色狰狞,将刀刃架在黄秀娟的肩膀上,分明做着威胁的举动,说话的时候却仿佛一位受害者。

“秀娟……你别逼我,你不能逼我啊……”

“你知道我杀人了,我不能让你出去报警啊……”

“他控制了她。”

狭小的隔间内,季朝映坐在地板上,伸手将T恤的下摆拉得更长。

“我猜,在那位邻居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她应该就被控制了,她应该还和这位邻居相熟,并且有着长时间不与外界联系也不会有人来寻找的理由。”

“我本来觉得,她应该是个家庭主妇。”

家庭主妇,一个家庭内部的公用奴隶。

她们不与外界形成任何关系,能与之产生牵绊的,除了她的主人,就只有她在沦落至如此境地之前的亲人。

但繁重的家务、狭小的活动区域,往往会带走家庭主妇与所有外界亲友联络的时间和精力。

即便是她们的亲生母亲,也不一定能够发现自己作为家庭主妇的女儿,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的消息。

就更不必说其他人。

“但如果她真的是个家庭主妇,又怎么会对自己的主人产生反抗之心呢?”

季朝映回想着中年女人在塑料盆的遮掩下,攥紧菜刀的那一幕。

“所以,我更倾向于,她或许是那位邻居的姐妹、亲人,又或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