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看似是威胁陈贵人说出奸夫以保全陈家,力道却温柔得很,不如说是提醒。此外,裴文书心肠好,不仅把主动和人私通的陈贵人定性成不慎被蒙骗的,还要替陈家说说好话,撇撇关系。
小来公公闻言瞥了眼裴溪亭,显然没想到殿下身侧会有这样不知分寸的人。
陈贵人伸手拽住裴溪亭的衣摆,裴溪亭没有踢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在那双眼中逐渐清醒,听懂了他的话,突然转头跪行到阶前,磕头道:“是上官明,是他!父亲为官半生,纵没有高功,也恪尽职守,从不懈怠,是我对不住他的恩养教导,对不住陈家家训,请殿下只杀我一人,不要牵连父亲,牵连陈家,求殿下求殿下……”
陈贵人痛哭流涕,额头一下一下地磕在阶上,太子不为所动,把裴溪亭看了两眼,似笑非笑,“你很好。”
裴溪亭知道自己不该擅自插嘴,捧手说:“卑职知错,请殿下责罚。”
“裴文书心怀慈悲,有什么错?”太子说,“你既有见解,就替我处置了她,如何?”
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此时该跪地求饶,请太子殿下生杀决断,裴溪亭手心冒出汗,却对上陈贵人的脸。
那额头开了花,血溅了一脸,糊着眼泪,看着着实凄惨狼狈,但仍然掩盖不住花一样的好年纪。这花在娇艳欲滴的时候被挪了盆,松了土,结果再没有阳光雨水滋养,只能在华贵却阴暗的角落逐渐委顿在地。苟延残喘时,它探出花瓣勾住过路的园丁,胆战心惊又无知沉迷地吸食着唯一的活人气,“啪”,它还是要碎。
好似被刺中了眼睛,裴溪亭挪开视线,抬眼对上太子的目光,那目光说不出来喜怒。
犹豫了一瞬,裴溪亭捧手,说:“此事不宜宣扬,卑职请就地赐死陈贵人。”
太子目光幽深,却露出点笑意,裴溪亭心头打鼓,觉得这点笑意比直接的杀意还要袭髓刺骨。
太子仍看着他,说:“就照裴文书说的办。”
小来颔首应下,身后的两个宫人便走过去押住陈贵人,锦绣裙摆拂过裴溪亭的袍摆时,他垂眼对上陈贵人的眼睛,陈贵人感激地看着他,很快就被拖下去了。
“上官明……”太子念着这个名字,小来立刻说,“他是上官侯爷的第五子,如今在禁军司的右武卫当差,今日不当值。”
“如此说来,上官桀这个左武卫副使倒管不着他。”太子说,“不用让上官明入宫了,你跑一趟,若事情如实,也算是给上官家留一份体面。”
这是要让上官侯爷亲自料理了儿子的意思,裴溪亭眼皮一跳,却咂摸出点不对劲来。
上官明在外头体验禁/忌私情,太子为什么还要提一嘴上官桀?他觉得奇怪,忽略了什么,可一时又想不透彻。
小来轻声应了,俯身退后三步,转头离开了此处。
与裴溪亭擦身而过时,小来飞快地侧了下目,裴溪亭从中读出了一种哂笑,对他这个找死的东西。
太子看着阶下的人,说:“过来。”
裴溪亭不敢迟疑,立刻抬步走了过去,在阶下站定。
太子却说:“上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裴溪亭索性把牙一咬,迈步上了两层台阶。
一阶之距,是太子新不染尘的黑色靴面,裴溪亭一颗脑袋越垂越低,突然,下巴一紧,被太子用双指抬了起来。
太子背光而立,裴溪亭有些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只看清楚了那双睫毛,像停歇在阳光下的白蝶翅。那两根手指只是轻轻地点在他的下巴尖,他却好似受力般,把头仰着,不敢垂下。
静静地端详了他片晌,太子说:“张嘴。”
瑞凤眼瞪大了些,指尖抬着的下巴崩得更紧,似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