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累了?”谭清让当然不晓得沈兰宜内心起伏,不经意地随口又问了一句。知她未眠,便挑亮了床头的烛火,摸来本册子凑在灯下翻阅。

沈兰宜不太乐意同他说话,只是,她不敢低估谭清让的敏锐程度。

害怕被他察觉出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她琢磨着那年今日自己该是个什么态度对他,斟酌了一小会儿,才缓缓道:“是累了,身上没劲,午后歇过了,这会儿睡不着。”

谭清让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房间内只剩下翻书的声音,蜡烛的质量不好,间或还夹杂两声烛火爆开的响动。

待到最后两页翻完,谭清让稍闭目养神了片刻。

再睁眼时他搁了书册,垂眼,却见身边的沈兰宜依旧没睡。她睁着个圆眼睛望着床板内侧,背也绷得死紧,一床被子被她睡出了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谭清让把她的敬而远之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沈兰宜这边正琢磨着怎么把嫁妆里那两间冰冷的铺子盘起来,忽然听到身边的男人波澜不惊地道:“纳妾的事情,母亲的人和你说过了?”

第4章

纳妾。

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沈兰宜终于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醒过了神来。

也终于想起,前世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

陪谭清让外放至韶州府的这三年里,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婆母怪罪她这么久还未诞下子息,回京城谭家的当日,招呼都没打,就往谭清让这边塞了两个通房。

她闷着头和他一起回到谭家,连府门朝哪开都还不知道,院子里就多了两个“好姊妹”。

谭清让极少耽于女色,妾室也没得到他多少宠爱。沈兰宜便一直以为,那都是家人的安排,他也和她一样,事先并不知情。

可沈兰宜再不会信什么不好女色的鬼话了。

谭清让说他与那位方姑娘是君子之交,可若不好女色不出入青楼,他又是在哪里遇见的她?

这纳妾之事,想必他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方才,他大抵是把她对他的抗拒和抵触理解成了醋意,才有了与前世不同的这么一问。

沈兰宜抿了抿唇,撑着自己坐直身来。

烛火摇曳,她瞧了谭清让一眼。

昏暗的光影倒衬得他骨相更为英朗,他确实生了一副好皮相,否则也不会取录探花,更不会被康麓公主看中。

在这宁静的归家前夕,他的神情显得格外平和,和那日身处火海中的表情也别无二致。

谭清让一贯是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神色。

沈兰宜下意识垂眸,回避着他的目光,只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在韶州的时候,书信中都催得那么紧,如今回来了,想也想得到……”

谭清让侧过脸,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妻子。

舟车劳顿,她脸颊瘦了些,垂下的长睫投射出一小片密实的阴影,叫他看不清她的眼神。

他顿了顿,道:“不必介怀,只是两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你只当是后院多添了两个玩意儿。”

潭清让就这么坦然地和她讨论着纳妾的事情,仿佛并不觉得应该有什么避讳和抱歉。

没打算商议,也没打算留一丁点余地。

即使沈兰宜早对眼前这个男人没什么多余的情愫了,听了这样的话,还是觉得窝火。

上一世的她不敢生气,因为她想活得体面,就只能如菟丝子一般,去缠绕讨好自己所依赖的丈夫。

可眼下不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连以后和离了要去哪条巷子置办房产的梦都做好了。左右她根本不打算在谭家过一辈子,就是惹他不痛快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