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鹤放空了目光,没有看沈兰宜的眼睛,也许是怕从中发现厌恶。
沈兰宜倒没有生出什么异样的情绪,短暂的惊讶过后,更多的,其实是了然。
他现在所说,听起来确实更现实一点。
男人?得到孩子实在太过简单,不比母亲要怀在自己的血脉里十个月。大?多数时候他们对孩子的感情,用子凭母贵就?可以概括。
只是……
沈兰宜试图劝慰:“你?那?时只是孩子,如何违逆得了你?父亲,你?母亲有你?伴在身边,总好过独自一人?。何谈对不起呢?”
宋别鹤攥紧了拳心,用钝痛才把思绪从回忆里拉起:“因为她活着的时候,我对她不好。”
“我嫌弃她带累我,连累我也被父亲厌弃,丢到庄上?自生自灭。庄子上?有管事,可势利眼得很?,只管着不叫我们饿死罢了,多余的,一概不必想。”
“她那?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还拉着我的手,拿树枝在砂地上?划拉,想教我认字念诗。病重的人?身上?有腐味,我不和她呆在一起。”
“她后来就?不教了,开始低着头绣帕子,晴天绣、阴天也绣,攒够了一叠就?托庄户拿去?卖了换钱。”
听到这里,沈兰宜忽然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她从未听过眼前这位用这种死水般平静的语气开口。可正?是这样的语气,让那?些未经?美?化的过去?,显得愈发不堪。
甚至不必问,就?知道?他的母亲,拖着病躯做工,攒下微薄的体己,又是为了谁。
宋别鹤的声音依旧平静,模糊的水滴却接连住下,打?在木质的桌面,洇出深浅不一的颜色。
“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我让她不要再绣了,她不听,我学着不知真假的方子买药煎药,她不吃。我和她大?吵一架。我质问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无用功,绣这几方帕子有什么用,还不如去?讨好我的父亲,把她带回府中。”
“她和我说,她做不到。我又问她,那?她为什么不去?恨他,又为什么不教我去?恨他,为什么还要对他的孩子好。她什么也不说了,仰着脸掉眼泪,和我道?歉。我听不下去?,跑了出去?。”
到这里,说话的人?已经?哽咽到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没有很?激烈的言辞,也没有很?浓重的情绪,他连呼吸声都是轻飘飘的,仿佛整个人早丢在了从前狼狈又任性的时分,只剩一副躯壳,在为不可能赎清的罪过游走?人?间。
孩子不会明?白的道?理,长大后终于渐渐懂得。那个时候的母亲了无生念,也许也只为不再耽误他的人?生。
沈兰宜有些不忍细瞧这种神态,她扭过头,轻声问:“所以,那?个名字……”
她听出来了,故事到“跑了出去?”,就?已经?结束了。
这会儿?,宋别鹤的眼泪反而停了。他是那种眼窝不深的长相,哭的时候泪水会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哭完了,眼眶里就看不出泪水盘桓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