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宜简直可以想象,一旦那女子进府,婆母会如何怨怼她规劝不了丈夫、其他的夫人贵女又会怎样戳穿她苦心维持的薄薄的体面,讥讽她连个青楼女子都比不上。
尽管已经很久没有对枕边人升起过期待了,可此时此刻,沈兰宜还是无比希望,她的丈夫能给她一个安心的答复,能够告诉她,那些都是误会。
可是万籁俱寂,无人应声。
不算短的沉默过后,谭清让翻身侧了过去,只留给她一个倦怠的背影。
这便是答案了。
沈兰宜深吸一口气,紧阖双目。
不应该计较这些的,她告诫自己。
她如今没有可靠的娘家做靠山,又是多年无子,没必要惹谭清让不愉。
他铁了心要做这件事情,她与他对着干,没有任何的好处。
道理沈兰宜都明白,可理智之外,她的心尖还是蓦地一颤。
三日前她撞见的那一幕,仍旧历历在目。
曲水流觞、对弈竹下。
谭清让设宴,邀昔年好友来府内小酌,好不风雅。
不过再风雅的文士,二两黄汤下肚,也就是没个囫囵人形的醉鬼。
快到宵禁的时辰,沈兰宜想问一问是否需要为来客准备客房,还未走近便闻见酒气,她下意识皱了皱鼻尖。正要屏息继续向前时,醉鬼们的嬉笑,被无比清晰地送至了她耳廓。
“女子还是要懂雅趣为妙,文墨不通,只知管家理账,那和娶个管事嬷嬷有何分别?”
男人们哄笑成一团。
“也不必太懂,但诗文辞句还是要会一些,否则带出去都是跌份的。”
“谭兄啊,莫见怪,要我说,你那妻子身份不显、又无才名,实是与你不太般配。”
沈兰宜脚步一顿,没有再往前。
可谭清让的声音,还是伴着薰风,体贴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吾妻虽贤,却实在是个木头疙瘩,忍她多年,已是仁至义尽……”
轻慢的话音里到底有几分醉意,沈兰宜无从分辨。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谭清让对她单薄的评语
木头疙瘩。
而他“仁至义尽”。
这么多年,因为沈家与谭家这桩“不般配”的婚约,沈兰宜受过的委屈不少。
沈兰宜不是没有怨尤,但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将一切身为女子的委屈吞下。
在谭家碌碌十数载,她操持中馈、打理家宅……婆母抱病,衣不解带地前后伺候;妾室所出,她亦当做亲子亲女来对待;之于自己的丈夫,她更是悉心事之,让他得以毫无顾虑地去奔他的前程……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她却偏偏被这一句话刺中了。
这么久了,她就像一截烧两头的蜡烛,结果到头来,滚烫的火苗冷结成无趣的蜡泪,竟是活该看自己的丈夫去迎更有趣的女子吗?
不甘心啊。
沈兰宜不甘心。
那么多委屈都吞下了,唯独这有趣与无趣的对比,成了一根棘刺,深深扎进了肉做的心里,直叫她血肉模糊,连呼吸都无法平复。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挣扎着破土而出。沈兰宜身心皆恸,她睁着眼睛,凝视着黑沉沉的床帐,再也无法入眠。
她不知该如何厘清自己的这种情绪,只能把它归结为一种不甘。
这股不甘促使着她升起一种迫切的欲望,她想见一见那位雪蚕姑娘,她想看一看,所谓有趣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沈兰宜的内心波澜起伏,而她身边的男人吐息均匀平稳,一夜好眠。
直到夜阑已尽、天光破晓,沉闷的男人醒来。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