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至知府,怎能如此轻率?我若就此病死青州,不关聂卿任何事,但我若见了聂卿引荐的大夫,服了那些大夫开的药后魂归西天,聂卿便让人拿住了把柄,找些聂卿和大夫的错处,在皇上面前参上几本,告聂卿个谋害公主之罪,聂卿岂不是大祸临头?”

聂长博沉声道:“公主所言,臣自然明白,但身为臣子,效忠君主乃是本职,哪能为了自己的青云之路就对公主病情冷眼旁观?万一臣所知的那些大夫里,真有人能治得了公主的病呢?但凡有可能,臣冒险一试也无妨。”

长宁脸上露出极柔的笑,心中却泛起一阵哀戚,如此忠勇之臣,赤子之心,的确该用在国家社稷上,为百姓谋福,而不是做个闲散驸马,在她身旁空度了余生。

谁叫她是公主,既是公主,享无上之尊荣,便只能嫁如谢思贤那种不学无术的膏粱纨绔。

她凄然摇头,无力道:“算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早已了无牵挂,天要亡我,便让它亡吧,何苦再连累他人。”

“公主万不可这样想,总得先见过了青州大夫再说。”聂长博连忙说道。

长宁无言,只是轻轻摇头。

聂长博便说道:“公主之事,臣亦曾听说,丧子之痛,父亲尚且无法承受,便何况生身之母。但佛说人有生死轮回,也许令公子只是暂时择了他处为人而已,就算没有,他在地下有知,也盼母亲再有子女,安度余生。”

长宁此时倒一反常态,冷笑了一下,回道:“谢驸马的底细,想必聂卿是一清二楚的,如今却说这话,是存心要恶心我吧……”

话未完,她便因情绪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聂长博一阵心焦,忙道:“我去叫人来。”却见她伸手指向床边小几,他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上面用热炉温着的一只小碗,看色泽像是枇杷露,便连忙将碗端了过来。

但她咳得整个人都缩起来,完全没力气去端碗,情急之下,他未及细想就扶住了她,将碗端至她唇边。

长宁喝了几口,咳嗽才渐渐不那么急促,聂长博也忘却所有,替她轻抚后背。

直至她暂时止了咳,平息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僭越,立刻退下,想说“臣斗胆冒犯”,却一下看到她眸中含泪,面带哀凄的脸,似乎负心人见到了被自己害苦了的弃妇,一时竟心中一紧,腾起满腹的愧疚和怜惜。

他自然知道谢思贤是什么人。

也知道她和谢思贤离心离德。

甚至还会想,她那么仓促地下嫁谢思贤,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而他娶阮氏,也许就是报应。

那时毕竟年轻,血气方刚,不知世事,自认为清白端正,视攀龙附凤为洪水猛兽,一心要做个万人景仰的贤臣。

拒绝公主的示好,他做得十分刚硬决绝,也丝毫没有转圜余地。

却从没想过,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却也是个十八岁的少女,是个自小失去母亲,又没有父亲相伴的孤女,只是青睐他,就被他将那颗捧出的心踩在了泥坑里。

他枉读圣贤书,枉活了那么多年。

哪怕他当时和她言明,他一心仕途,不想尚公主,也许她还不会马上就嫁了谢思贤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