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笔在口袋中悄声记录着一切,游鹤登的手指禁不住发抖。他呼吸不稳,断续地追问:没有过……一点悔意吗?被你毁掉的孩子,无论哪一个,你都没后悔过吗?
从丰神俊朗的外表下流淌出腥臭的死水,那张熟悉的面容,最终腐烂成游鹤登最陌生的样子。
这是他们欠我的。你根本不懂,我把他们从恶魔的手中救出来,给了他们全新的生命,他们应该感激我才对!你最初的弟弟,至少在我们家,他过了段好日子吧?我落难的时候,要从他身上拿回来,有什么错?!
我没有错!而且,我没有对不起过你!你却从那以后,总是用恶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后来在庭审上,男人也是如此痛哭流涕地阐述他杀死养子的动机:我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种日子?悉心养大的亲生儿子终日用冰冷而仇恨的目光看着我,我实在是受不了,才逐渐生出处理掉对方,让一切重来的愚蠢念头。
似乎全然忘了当初是谁的恶念才让游鹤登撞破那种苟且之事。
静静等他打完感情牌的游鹤登面无表情地抛出了他非法购买下城区商品,将无编号人员偷运入境的证据。没想到生父好像早有预料,话音一转,推出了所谓的幕后主使他的其中一位贴身保镖。
他指证是对方为他提供了这个借刀杀人的念头。名为保镖,实为杀手的心腹在倾听了他的困扰后附到他耳边对他说:没有人会买凶杀一个孩子,但孩子和孩子之间,多的是冲突与仇恨。感激您的孩子这么多,愿意为您排忧解难的,又怎么会少呢?
其歹毒程度,令人发指,满庭为之震怒。杀手很快被捆缚上来,俯首认罪。比起也许是一时鬼迷心窍误入歧途的慈善家、企业家,人们想当然更容易恨一个无名无份的“罪魁祸首”。对方几乎没得到什么辩解的机会,便被判了枪决,在庭审结束后直接被拉到露天刑场行刑。
临死前,审判官问他是否对那两个孩子有过悔意,杀手哈哈大笑:长官,看看我空空如也的左眼。它在我十二岁那年被大人们以取乐为由活生生剜去,那时候怎么没有您这样的人物来替我申冤?
游鹤登在枪响的瞬间背过身去。不是因为惧怕,他只是突然对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感到遍布全身的麻木。
连同经济犯罪的铁证,生父最终还是判了无期徒刑。最后一次去见对方,生父喃喃自语:我诅咒你。
游鹤登面无表情:我早就收到了。
来自血缘的诅咒已经将他污染。条例和律法对野兽无可奈何。利用一切背叛一切的他,如何没有继承父亲冷血狠毒的一面?
他回到家,面对的是接受不了他们父子相残的局面,选择和他断绝关系,即将远走他乡的母亲。母亲怨怼地望着他:连自己的血亲也不放过,没有人敢和你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我若是不离开的话,总有一天站在审判庭上的人会变成我的吧?
游鹤登已然无所谓。想来他们都没有忘记她也曾是贩卖谢槐的帮凶。但他还是在她推门而出前叫住她:以母亲的身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吧。
当初为我选下“鹤”这个字,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情?难道不是希望我,拥有白鹤那样寓意着高洁的品性吗?
……不对,是希望你,像鹤那样飞到最高的山峰上,然后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游鹤登还记得,他打开冰箱的冷冻层时,曾经看到过冻住的肉团上凝结出冰晶。他突然觉得,他的心脏很像那团搁置太久的肉,不知何时开始,上面已然缓慢生长出了一层冰冷至极的外壳。
璀璨冰霜的覆盖下,再丑陋的肉团也会变得美丽梦幻对吗?但是被此欺骗的人倘若长久地靠近,最后会冻伤。
检举自己的血亲究竟是冷血还是正义?这一回,依然没有人来告诉游鹤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