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成百上千的花灯挂在那巨大灯树上,远远望去,仿佛是远古神话里璀璨的三足金乌停在扶桑树上,到处是发光的羽毛和光点,流转着绚烂星河。
林钰看了很久,久到忘记自己的手正被慕容狄牵着摩挲。
“真漂亮……像京城的上元节一样。”
她离开京城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么美丽的花灯。
“漂亮吧?就是仿照京城办的。只要有心,有人力物力财力,哪里都可以过节。”
从腊月初的互市,紧接着腊八、小年和除夕,这个天高皇帝远的边陲风雪之地,竟也热闹得不逊于江南和京都。
男男女女,扶老携幼,衣香鬓影,浮翠流丹。
“上次过来是带莺娘那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这次不带她,果然清闲不少。”慕容狄脚步轻快。
“还说我是在养女儿,你不也是?”林钰浅浅一笑。
他们走进胡姬的酒肆,葡萄酒的醇香扑面而来,随着她起舞时手腕的铃铛脆响声,像一把小钩子似的,勾住了路过之人的脚步。
金色的面纱半遮半露,充满异域风情的抹胸舞裙在轻盈的旋转里次第盛开,叮叮当当,余音绕梁。
林钰惊叹地眼睛都不眨,望着那胡姬打着圈儿转到他们桌前。
“贵客光临,舍下蓬荜生辉。不知可否有幸,与贵客饮上一碗琥珀光?”
舞者明媚善睐,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这样脉脉含情的动人眸光,林钰怕是一辈子也学不会。
但她只安静坐着,不仅没有丝毫吃醋的迹象,还饶有兴趣地拈了块乳酪尝尝。
浓郁的奶香入了口,甜丝丝的,让人倍感愉悦放松。
她若无其事地端起手边的奶茶,尝了一口草原的风味,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慕容狄不满地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你这酒可敬错人了,我们家是我夫人当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她要是不点头,我连筷子都不敢动,别提酒了。”
胡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林钰也惊讶地差点呛到。
“咳……咳咳……”她捂着嘴,连咳了几声,才紧急按了按手背的合谷穴,止住了呛咳的气喘。
慕容狄忙蹭过去给她拍了拍背,动作小心,收敛了九成的力道,低声关切道:“是拍这里吧?我记得你说过,是在脊椎区的肺……肺什么穴来着?”
他苦恼地想着,想不起来了。
林钰忍不住一笑,擦了擦嘴角,舒缓下来:“没事了。只是不小心呛到而已。”
她又对懵住的胡姬笑得更柔和了些,像一贯对待病人的那种安抚沉静似的淡笑,眉眼舒展温雅,从容不迫。
“承蒙青眼,我们夫妻与娘子同饮,可好?”
“原来是贤伉俪倒是我失礼了。”胡姬的汉话说得很好,落落大方地摘了面纱,抬起金樽一饮而尽,“祝两位贵客新婚燕尔,永结同心。”
慕容狄嘴角禁不住上扬,整个人的气场都跟着温和起来,和颜悦色道:“借娘子吉言。”
林钰顿了顿,耳尖微红,一同举杯,与胡姬饮了这西域的葡萄香。
她盈盈而笑,裙摆飞扬,好似怒放的金莲,又转着美妙的圈儿回到了琵琶与鼓点的节奏里,掀起新一轮的掌声和赞叹。
“西域的酒味道如何?”慕容狄把玩着金杯笑问。
“香气浓烈,不可贪杯。”
“美酒虽好,何如美人?”他放下这一方帘幕,雾紫冉冉,隔开屏风外的喧哗,连琵琶与鼓点也好似朦胧许多,如珠落玉盘,雨打莲叶,连绵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