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我从来不怀疑季蕴,相信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
从小就是。
季蕴的母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因病过逝,之后他在自己的舅舅家寄养过一段时间。季蕴的母亲家族贫困,他舅舅也没什么钱,据说舅母彪悍,家里也有几个兄弟姐妹,种种原因,季蕴被送到福利院,直到我父亲在他十岁将他接到李家才从福利院离开。
我是对季蕴十岁以前毫无概念的,一般来说,小时候有这样可怜的身世,情感也应该比较脆弱。可是季蕴好像和我概念中的受过创伤的小孩子截然不同。
季蕴从小就早熟,而且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冷静。
从小到大,我从没见他哭过。
在家里,我必须承认母亲对季蕴绝对算不上一个温柔备至的养母,但是我母亲性格中的大小姐脾气也改不了,她倒也不是格外针对季蕴,对其他人也是一贯的傲慢态度,对我尚且都算不上特别关心,对季蕴,充其量就是有些刻意的无视罢了,倒也没有特别针对或苛刻过。父亲性格温和,更忙于事业,对我们两个学业关心不是太多。
我从小到大无法无天惯了,母亲刻意纵容,父亲又没有时间管教约束,我在磷城读书的时候,全靠季蕴整天在我身后念我督促我的学业。母亲也为我成绩差爱打架苦恼过,请过不少家教,每一个能在我这里忍受超过三天。到最后,季蕴就成了我的家教。
我整别的家庭教师肆无忌惮,可是对季蕴,我就只有听话的份。在季蕴又哄又劝的督促下,我才好歹高中毕业后,拿到了A国一个野鸡大学的录取通知。
季蕴当然就省心多了。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习惯了缺乏至亲的关爱,季蕴对于母亲的宠爱或者父亲的关心从来没有国渴望。
父亲还好,不会在两个孩子之间有什么差别对待。但母亲的偏心就是毫不掩饰了。
季蕴也和我一样,对母亲称呼妈妈。语气自然,神情恳切。但我就是感觉,他看着母亲的眼神,从来不像看着妈妈。
当然,这都可以用他是个养子来解释。但是人和人相处久了,即使谈不上母子感情,多年来相处下来的亲切感还是会有。
但季蕴不是,不光对母亲,对汪妈,对父亲都是,甚至包括多年来的同学,老师。即使所有的相处方式都极其自然,语气亲切,可他就是有种能力,让人感觉到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不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或者自以为是。
我真的觉得,季蕴只有对我是不一样的。
我小时候非常不讨人喜欢。文兰说我长得可爱,但是性格极坏。邙山上就那么几户往来邻居,家家户户的小孩被我打了个遍,更有数不清的恶作剧,即使比我大上几岁的,也唯恐避我而不及。以至于小时候除了文兰来李家住,我只能和一帮硬着头皮应付我的帮佣小孩玩。
季蕴比我大三岁,他刚来的时候,我想了无数恶质的玩笑捉弄他。被我整过的要不就是气得暴跳如雷,明刀明枪打一架,要不就是知道打不过我,跑到自己大人那里哭鼻子告状。但是不管我得逞或是不得逞,他总是非常安静,不会反抗,但也绝对不是逆来顺受,只是很平静应对或者避免我的恶作剧。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态度的小孩,也被季蕴这种态度激起了好胜心,我就越来越变本加厉。母亲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状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