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陈家和白家私底下有通联,难怪陈均绎不担心白将军会背叛。

九思心中隐隐有种猜想,若能见到白将军,便更有头绪了。

钓竿是竹制的,谭头捏起珍珠大小的饵团递给陈均绎,然后拂去溅在衣襟的水珠,退后几步,摆弄松脂和青石,为稍后的烤鱼做准备。

九思特意看了几眼谭头,眉宇间的刚毅尚存,年轻时应该有着铁血的执行力。

浮子忽地一沉,陈均绎手腕轻抖,水中传来挣扎与搅动,陈均绎并不急,直到鱼线在菱角茎上绕了三匝,方接力一提。

九思从船舫里搬出一坛酒,忽然觉得这个夜晚来得真有趣。

“调料少了一点,好在金鳞烤得酥脆,凑合吃。”陈均绎将谭头烤好的香鱼递给九思,看她的贝齿咬开鱼腹,心情也如水上白雾般轻盈。

“已经很好了,”九思笑着看他:“百姓们都是地里产什么吃什么。像我和师父,以前吃的最多的就是胡饼,又大又薄,缀满芝麻,花不了几文钱。十安会囤重口味的酱瓜和肉干,下饭,抗饿。”

她说的酱瓜和肉干,在陈府的餐桌上,连装饰物都谈不上,一些捆成小束的猪羊鸡鹅兔肉,仅仅用于视觉上的丰盛,而非真吃。

九思看起来云淡风轻,陈均绎眼中一片心疼。明明是金枝玉叶,却卧雪眠霜,尝遍疾苦。

他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忽然挽起袖子,手忙脚乱地学着谭头烤鱼、扇火、干粗活。

九思边吃边笑:“盐要撒均匀,记得翻面。”

月亮升高,照在水面与倒影共舞,水流缓缓地,让人忘却一切烦恼与喧嚣。

吃饱喝足,两人靠在甲板上看月亮。

“九思,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陈均绎在心中计划以后,他想每晚跟她一起看月亮,一起用饭,抱着她,牵她的手。无论她想去哪里,他都愿意一起走过。

“我曾经想过,在灵州小院,周围百十户人家,要不如此度过一生吧。早晨有炊烟袅袅,夜晚有牧人归来,掘井而饮,耕种而食。”

九思黑瞳清澈,眼中倒映着陈均绎的侧脸:“可心中始终不甘心。我是谁?这样的日子是别人给我选的,万一哪天醒来,刀重新架回脖子上,还是不让我活……别人不让我活,凭什么?我不甘心,我想平定前半生的来路,捋清楚因缘。师父说,以牙还牙,以怨报怨才是人间常态,那就主动出击好了,杀掉那些不允许我活的人,永绝后患。至于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那得是我自己选,命运不能交由他人手上。”

自由洒脱勇敢热烈。

陈均绎太喜欢这样摆脱规则、不被束缚手脚的九思。从极幼年起的一件一件事,清晰无比地浮现在脑中,这些事不是他曾经的认知,而是站在另一个角度,和曾经的认知完全不同,甚至相反。大抵内心,他也渴望像她。

“我一直觉得命里有很多道劫数,这个世道没有什么角落是真的灌满光明。直到遇见你,我觉得这个世道有可能雪融晴朗。好似我在这里,只为等你来找我,想起原先觉得无解的事,现在看来也生不出一丝退意。”

“九思,我想陪你看飞雪大江、红云落日,你就像现在这样,头靠在我肩上。我想跟你一起经历以后,去哪儿都行。我爱你,就像爱我自己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