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她的筷子应声掉在地上。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唇,上面还沾着一点晶莹的糖渍。

窗外骤然劈进一道闪电。

片刻之后,惊雷炸响,近得仿佛落在屋檐。

窗外,一棵粗壮的法国梧桐被雷击中,燃起一簇幽蓝的火焰。

片刻之后,雨水浇灭,只剩下焦黑的枝干冒着青烟。

“不吃了?”他问。

季绫点了点头,“走吧,雨下大了就不方便了。”

雨声轰隆,他举伞,她跟着他并肩走出饭馆,裙摆湿了一截,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肩上,他也不躲。

路边的车早就发动好了,王保一脚油门冲出街口,水花溅起老高。

他们从法租界里的一条小巷转进去,周围才慢慢安静下来。

花园洋房掩在梧桐后头。

门一推开,湿气扑出来。

季少钧收伞,把她领进去。

玄关地砖是手工磨的旧青砖,墙上挂着他那支法国来的老猎枪。屋子收拾得极静极清,没有下人,没有多余家具,一眼望过去,只有风雨打窗、壁炉未燃。

她只脱了鞋踩在地板上,一边拎着裙摆拧水,一边打量。

“你住这儿?”

“嗯。”他没解释,把伞架上,转身走进屋内,“我不带人来。”

“那我算什么?”季绫抱着裙摆站在厅口,眼神里透着点半认真半玩笑的试探。

他站在壁炉边扯着火柴点灯,听见这句,动作顿了一下。

片刻,他才回头看她,语气平平的:“你淋湿了,上去换衣服吧。”

她没接那话,只盯着他看了两秒,笑了一下,缓缓上楼。

雨还在外头下,打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屋里却安静得过分。

玻璃上的倒影模糊了,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气息。天色陡然黑沉沉的,不像是午后,倒像是夜间。

房间在二楼,窗子朝东,屋里地毯厚实,衣柜藏在墙内,一推就开。

季绫拎着湿裙摆走进去,随手拉开柜门,原本只是想找一件干的衣服套上。

可那一排深色长风衣和军装之间,赫然挂着几件裙子,都是她穿惯的款式。

她怔了一下。

衣服是新的,衣架是精心挑过的楠木,一眼看过去,就不是临时添进来的。

她把那几件裙子轻轻拉出来,看着他,“不是说,不带别的女人来么?”

“那不是别的。”他声音淡淡的,“是你的。”

“我的?”

“你的生辰礼,十七岁的。柜子里还有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的。”

季绫怔住,“我以为你只是送我珍珠、宝石,没想到还有这些。”

他擦干了头发,把毛巾搭在扶手上,“还有这些。”

“可你从来没给我。”

“哪儿有做叔父的,”他眼神落到她身上,“替侄女挑衣服的道理。十六岁前你还小,也就罢了。”

她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可你挑得总是很合适。”

他没动,只垂下眼,像是听不见。

季绫转身回了房,抱着那件衣服,掩上房门。

窗外雨还在下,密密麻麻打在法租界老洋房的窗棂上。

季少钧靠在二楼栏杆边。

房内有轻微的动静。

她开了门。

她穿的是去年的那一件他给她挑的二十岁生辰礼,米色薄呢,裙身线条极简,肩部和腰线勾出她的骨架,像什么都没遮,却偏偏裹得更紧。

他眼神微动,连烟都忘了拿。

季绫没急着走近,而是靠在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