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她的小叔,季少钧。

年长她九岁,如父如兄。

她自小爹不疼娘不爱,头上还压着三个飞扬跋扈的哥哥;他在外要防着明枪暗箭,回了家又得恭顺地跪在老帅与督军面前。

冬天手冻得生疼,揣进他怀里,早已成了她的习惯。

直到十六岁生日那年,她抱住他的时候,他一把推开了她。

他说,“男女之别。”

两人之间的间隙就此生长。起初,只是眼神不敢停留,一句寒暄的客套,再后来,是真正的疏远。

从那天起,胭脂、口红、胸衣和旗袍一起爬上了她的身体,她被裹挟着成为一个女人。她成为她父亲随时兑现的支票,能换回一个富商的援助,或者高官的垂怜。

也是从那天起,她爷爷为了压制她父亲,把他送上了戏台。

一个被送上前线,一个被押入婚床。

再见面,他们早已不是彼此依偎的温暖,而是各怀命数的局中人。

季少钧眯了眯眼,打量着她,就像是打量一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他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那笑中有一种令她发怵的淡然。

他早就不再与她同岸。

她清楚,她的命运,与他无关。

今日是正式的见面,除了季少钧、文容卿,还请了素日与老帅交好的几个人,那些人常去都督府,季绫认识。

油头粉面的是漢昌商会会长的大公子赵世矩,瘦小的干巴老头是教育部长,一张国字大黑脸的海军次部长,季绫只和他们俩的太太打过牌,知道一个姓何,一个姓刘,并不知道叫什么。

这几人都带了自己的太太,连赵世矩这个花花公子,平日去帅府,换姨太太就像换衣服一样勤快,今日也把自己“雪藏”在家的太太“翻找”了出来。

众人见文容卿来了,纷纷起身问候。

季绫这才回过神来,向在场各位叔叔伯伯太太们地问了好。

站在伍应钦面前,她怔了怔,只行了礼。

伍应钦站起来,冲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在下伍应钦,字敬之。在上海做些小生意。”

季绫点了点头,说了些场面话,应付过去。

她最后,慢腾腾地走到季少钧面前。

季少钧坐在上席,她柔柔地叫了一句,“小叔。”

他向她点了点头,却又拿手掐灭了烟。

在场的都是老帅的心腹,早已与伍应钦商议好了,只等季绫来露个脸,就做成了这桩交易。

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一干人毫无动筷的心思,变着法儿地把话题往她的婚事上拐。

何太太笑眯眯地,“季小姐还没定亲吧?”

赵世矩道:“现在学堂里的小姐都兴自由恋爱呢!”

刘太太也兴致勃勃,“还不是看长辈的意思?”

说罢,她便瞧向季少钧,“季参谋长,不知都督府的意思如何?”

季少钧眯眼瞧了瞧她,并不言语。

季绫低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前世她只顾看伍应钦去了,并不曾注意季少钧的表情。

这一世,她终于看向他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眼神。

季绫忽然有些不确定,儿时那个温柔体贴的小叔,是不是只是她的幻想?

如今见他这副样子,想必只是来代表都督府,做成这桩交易,并无半分不舍与温情。

她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手心发凉。

“我看伍先生倒不错。”何有成笑着看向季绫,“四小姐意下如何?”

季绫目光一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