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他猛地将手上的账册摔在案上。
“怎么可能?!”
他的手指在账册上一遍遍滑过,所有的数目都在往下减。
从最初的一天几百车,到昨日不到五十车,今日更是寥寥无几……
他压着怒火,快步走到前厅,四下望去,瞧见了一个眼熟的村妇。
这几天,这女人帮着新来的县民引路,又教不识字的认秤算价格。一来二去,伍应钦认得她了。
他上前两步,拦在那女人面前:
“你们县的杉木只有这些?”
那女人正是王怜花,她已知晓季小姐的计划,怕还有变数,自告奋勇来此地,就为在伍应钦面前混个眼熟。
若是得了机会,能暗中递个话儿,就再好不过。
她在这儿耽搁了快三天,也没找到个接近伍应钦的机会,正发愁呢,谁知这冤大头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局促,眼底却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王怜花略显为难地说,“回老爷的话,前些天有个广州来的李先生,看我们被这木头拖得做不了事,好心出钱收下了。”
“李先生?”伍应钦的眼神一厉,眯起眼,“什么李先生?”
“是。”王怜花被周青榆嘱咐了,按照安排好的说辞,不紧不慢地说,“李先生还说,有多少收多少,急需,不嫌多。”
伍应钦心里一紧,皱眉道,“他出价多少?”
王怜花想起季绫并未说确定的价格,叫她随机应变,比伍应钦高二三十文即可。
她想了想,说,“李先生先前也是一百五十文,这两天因伍先生在收,他要的量不够,便涨到一百八十文。”
伍应钦的脸瞬间冷得像结了冰。
“胡说!”赵世矩在旁听得直摇头。
伍应钦扫了赵世矩一眼,道:“赵兄,怎么说?”
赵世矩摇了摇肥硕的头,神色认真了几分,“敬之,这最好的杉木也卖不到这个价啊!姓李的疯了不成?”
伍应钦狠狠地盯着王怜花,“你们县的杉木都卖了?”
王怜花故作思考了一阵,道,“回老爷的话,都卖得差不多了。”
“砰!”
伍应钦猛地一掌拍在桌上,茶盏被震得翻倒,滚烫的茶水淌了一地,他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被人狠狠地摆了一道。
这姓李的,比他想象得还要精明狡诈,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抢先一步掏空了他计划底子。
赵世矩见他脸色难看,端起酒盏晃了晃,一副看乐子的模样,“这下怎么办?”
伍应钦咬着牙,道,“只要我出价够高,不愁那姓李的不卖给我。”
赵世矩挑眉,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讹你怎么办?”
伍应钦脸色阴沉,声音低沉如铁:“我别无选择。”
赵世矩想起议婚宴上那死丫头跟季少钧一唱一和,弄得他难堪,心下不快。
如今,他有意叫她不好过,抓住了这个机会,添油加醋起来,“那倒是,等你娶了季小姐,整个江浙的丝织业不都是你说了算?有老帅照着,要不了多久也就回本了。”
“正是。”
赵世矩的笑意重新浮现,端起酒盏轻轻碰了碰桌沿,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可你就不怕季小姐不愿意?”
伍应钦蓦地抬眼,神色阴鸷,“她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赵世矩大笑:“这才像话!”
伍应钦不再多言,径自起身离去,心里已经盘算起下一步的棋局。
这一局,他已输了一子。
但他不能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