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挂着一块掌心大的铜牌,字是她亲手刻上去的:

“人间烟火处,最是安身时。”

米儿站在铺里头搁货,回头看她:

“绫儿,这句是诗?”

“不是,”季绫把最后一筐杂货整进柜台,弯腰打火炉,头也不抬,“是咱们的日子。”

两人正说着,“文和行”的铜铃忽然轻轻响了一声。

门帘被挑开,一位穿着细麻旗袍、系着轻纱披肩的小太太探头进来,约莫三十出头,头发挽得干净利索,妆也薄,妆底是风吹日晒过的烟黄。

她手里捏着一条褪色手帕,眉一挑:“有冇细号嘅洋梳?我屋企个囡,旧嗰把断咗齿。”

米儿将两手在腰间围裙擦了擦,刚琢磨要怎么说,季绫已经从柜后绕出来,“有。太太请进。”

她打开左侧木柜,取出一只小木匣,里头整整齐齐排着几把黄铜小梳,有英式刻花,也有细齿密纹。

“这些是舶来旧货,银号退仓时收的,还结实。”

小太太挑了一把白骨雕边的,在指尖转了转,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她,“你哋新开嘅?”

“是。”季绫笑着,“铺子小,不图发大财,图个嚼用。”

小太太点头,把梳子放下,慢悠悠边掏钱边问,“你以前唔系住港岛嘅吧?口音,听得出。”

季绫一顿,随即笑了笑:“北边人。”

小太太“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摸着那块铜牌又看了一眼。

“人间烟火处,最是安身时……”她念了一遍。

“我刻的。”季绫道。

“好字。”她点点头,终于从手袋里掏出几枚银角放下,拿着梳子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住了,“改日我带我个女儿嚟睇睇,她爱摆弄呢啲细物。”

“随时来。”季绫道。

门铃再响,铜铃“铛”地一声脆响,风顺着门缝拂进来,把柜台边那张纸账簿吹得轻轻翻了一页。

今日是第一天开张,客人不多。

季绫与季少钧守过了白天的班,两人草草做了饭,站在灶台边吃了,便装好了给米儿送去。

米儿正坐在门后小板凳上清点账目,灯火照得她脸上一片明亮。

季绫把只饭盒放到桌上,“豆腐碎了,难为你,怎么煎得那样整。”

“碎了入味。”米儿抬头笑,“晚上卖出去一整麻袋粗布,隔壁药铺掌柜说你这牌子起得好。”

季绫“嗯”了一声,坐下,递了她一杯热茶,说闲话似的开口一句:“我该学着叫你宝姝,从前在府里叫得太顺了,如今不是丫头了,总不至于现在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米儿不,李宝姝笑了一下,把那一杯茶往自己手边拢了拢。

之后的日子是平静的,经历了太多,倒觉得安宁之可贵。

她不再去看报纸上中原战事到了哪一日,也不问外头哪个将领易帜、哪位名流下狱。

她每日只盯着那本账,记着今日多卖了几根蜡烛、少了几尺布。

青榆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季少钧的身子一天天康复。

她站在柜台后头,看着窗外落日,头一次觉得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过下去,也挺好。

这世道会辜负她,但身边这几个人,不会。

(正文完)

(有番外!)

有点舍不得呜呜呜,作者番外里会写一下周柏梧的结局吗,真心不想让这个狗男人好过

完结了呀,撒花撒花????

+1

目前正笑得龇牙咧嘴写叔侄俩番外中,已经不知周柏梧为何物了有机会的话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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