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绫像是被谁当胸打了一拳。

她缓缓跪下,搂着青榆的肩,青榆却仍旧不肯看她。

她眼睁睁看着这个曾满口“要为理想而活”的姑娘,瘦得肋骨尽现,眼神呆滞,嘴唇上还留着未愈的伤口。

她想过周青榆可能牺牲,被烈火吞没,尸骨无存。

但她从没想过,是这样。

一个被陌生人、被自己本以为要唤醒的人,折辱至此。

另一个,也不是死得壮烈、死得青史留名、死得浓墨重彩……而是死得轻于鸿毛,如此随意又可笑。

季绫泪水滑落,终于失控,抱紧周青榆, 哭了出来。

后半夜,灯芯油已燃尽了半盏。冷风从屋檐缝里灌进来,卷得纸窗咯吱作响。

季绫守了周青榆许久,等她在屋里昏睡过去,披着棉衣走出门,只见珪华正低头绑紧靴带。

“你要走?”

珪华系紧最后一个扣子,低头应道,“这次来,是我不忍把她丢在路上,自作主张。撤离路线昨夜就变了,我要想法子赶上去。”

季绫问:“你们要去哪?”

“不知道。但走一步,看一步。”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快被风吹散,“只要不死,就往前走。”

季绫盯着她,脸上满是自嘲的笑,“为了谁?为了这些人?你们为了他们忍辱偷生,他们连怜悯都不施舍半分。”

珪华站住了。

她回头看她,还不到十八岁的年纪,脸上早已没了少年的青涩,沉静如石,“绫姐,你好好照顾她,好叫我放心地走。”

季绫喉头发紧。

她看着那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姑娘,背着行囊走进雪夜里,没有回头。

巷口的灯影在她身后晃动,她人影渐行渐远,最后淹没在灰白的雪地中。